福柯尔特·德·容作品展“ Operation Harmony”开幕
发起人:自生自灭  回复数:1   浏览数:1818   最后更新:2011/04/17 00:42:43 by guest
[楼主] 自生自灭 2011-04-11 11:47:33
转自《艺术世界》

驻法特约记者 王戈|图文  


《Raquel ,Monique》 索菲·卡莱巴黎东京宫个展展览现场


一些象征性的物品似乎表达了对复活的可能性的期盼,就像这个叫做莫妮克的长颈鹿标本,在母亲去世后被艺术家买来挂在工作室的墙上,还有棺材形的钟表,计算着长眠的时时刻刻。索菲·卡莱,《Monique》《Raquel ,Monique》 索菲·卡莱巴黎东京宫个展展览现场

“Rachel, Monique”(拉卡莱,莫妮克)——东京宫(Palais de Tokyo)外一贯白底黑字风格的海报上印着这么几个大字,标题下面是索菲·卡莱(Sophie Calle)的大名。索菲·卡莱的展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在蓬皮杜艺术中心或是东京宫对面的巴黎市立现代美术馆才对。这是我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问号。对于我来说,像索菲·卡莱这样代表过法国国家馆出席威尼斯双年展的明星艺术家早已功成名就,登入蓬皮杜这样的殿堂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位置。东京宫内部刻意保留的粗糙裸露的墙体,巨大未经分割的展览空间更像是为那些还在探索艺术新方向的艺术家准备,时刻准备着被推倒,被重新划分,被建立,再被推倒。既然索菲·卡莱来了,那么是否带来一些她认为应该有所突破的东西?这个展览气势非凡,东京宫第一次为它开放了还处于施工停滞状态但规模庞大的地下空间的一部分。

当我进入一个临时开辟的,像卧室门大小的小门,顺着没有扶手的水泥楼梯在昏暗中拾级而下时,我感到立刻被外面巴黎冬天阴冷潮湿的气息包裹了起来,我意识到,对了,这里还是工地,还没有美术馆一切必要的防潮恒温设施。跟外面同样的温度和湿度,雨水顺着高高的横梁滴滴答答掉在地面,好像为这个展览定下了一个忧伤的基调。一张白色的纸在楼梯结束时面对着我:“拉卡莱,莫妮克(Rachel, Monique),她依次叫过拉卡莱、莫妮克、赞得勒、卡莱、帕格雷罗、贡迪艾、桑德雷。我的母亲喜欢别人谈论她。她的生活从未在我的作品中出现过,这让她很恼火。在她弥留之际,我将摄像机架在她的床前,是因为我害怕在她逝去时我不在场,我要在那,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她欢呼到:‘终于结束了!’” 母亲曾经叫过的名字构成对她最基本的回忆,索菲·卡莱以此拉开序幕,将母亲的生活与死去的叙事娓娓道来。

索菲·卡莱的艺术之路开始于一段为时七年漫无目的的漂泊旅行的结束之后。她回到巴黎,没有职业目标,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朋友,在迷茫的状态下,她拿起相机开始跟拍街上的陌生人,以跟随别人脚步的方式来找回自己和曾经熟悉的巴黎。她像私家侦探一样跟踪、拍照、并详细记录跟踪人的行踪,从巴黎到威尼斯。在威尼斯尾随的一个陌生男人成就了她的代表作之一《跟踪威尼斯人》。后来,她邀请一些偶然碰到的人到她的床上睡觉,“我希望我的床 24 小时都有人睡在上面,就像从不关门的工厂。我于是在 8 天之内让每个人来我的床上睡 8 个小时,中间不能有间断。我每小时拍一张照,我观察邀请来的人睡觉的样子。其中的一个女人是我在街上碰到的,她是一个艺评家的妻子,她回家之后向她的丈夫讲述了在我床上睡觉的经历,艺评家于是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作品……就这样我成了艺术家。”索菲·卡莱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是 1981 年的《旅馆》(L'Hotel ),在威尼斯,她利用在一家旅馆充当服务员的身份,进入客人生活的房间,她把客人的私人用品拍照,并在日记中详细记录描述房间中的物品,由此猜测客人的身份、旅行的目的等。她甚至会翻看客人的日记本和垃圾桶以获得更多关于客人的信息。客人的离开便是一件作品的结束,新的客人的生活痕迹成为另一个作品的开始。


索菲·卡莱的作品带有强烈的自传性质,经常从一些个人故事和私密情感出发,通过将图片、影像、现成物与文字并置展出的手法,将她的心路历程缜密地编织成艺术作品从而引起观众情感上的共鸣。评论家克里斯蒂娜·马赛尔(Christine Marcel)对索菲·卡莱作品的总结相当精准:“一张图片和一段叙事,围绕着一个游戏规则或者自传式的仪式展开,在驱除对分离的焦虑的同时,创造了一个由艺术家完全控制的与他者的关系。”尽管作品中的文字叙述部分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和重要性,但索菲·卡莱从来不在其中分析自己的作品,也不会带有任何观点和论据,她的文字总是记述性的,细腻、准确并且朴素。在图片和文字基础上建立的虚构成分,在作品中也非常重要,它使作品的艺术性得以展开,并使作品的“故事性”得到流畅地叙述。这些故事总是片断性的,并不是艺术家的完整真实生活。米契尔·莱蒙德对“新小说”运动的一个评论可用于分析索菲·卡莱的作品:“小说家再也不是那些讲述完整故事的人,他们只讲述一些片断,然后让读者自己去构建故事。”因此虚构性和片断性正构成了索菲·卡莱作品的开放性特征。


索菲·卡莱并非是唯一一个将自己的生活状况纳入到艺术创作中的艺术家,而是 20 世纪 70 年代开始的以叙事性和“个人神话”为创作手法的艺术思潮的代表。这个思潮作为 70 年代主要的几个艺术主题之一曾经造就了一批艺术家,像安奈特·梅萨捷(Annette Mesager)和克里斯地安·波当斯基(Christien Boltanski)也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索菲·卡莱以她对个人故事不加掩饰地赤裸记录与描述,文本和图片结合后创造的超越个体性从而达到普遍化情感的叙事维度,打破并模糊了艺术与个人生活的界限,让常人不愿为人所知并加以掩饰的隐私成为了艺术。

2007 年威尼斯双年展上,索菲·卡莱的作品《照顾好自己》(Prenez soin de vous )在法国国家馆展出。这些作品源自她的一个情人写给她的绝交信,情人在信中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照顾好自己”。这段关系的结束给索菲·卡莱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她决定将其发展为作品,在创作过程中为自己疗伤。索菲·卡莱找来 107 位不同职业、不同年龄和背景的女性,将情人的分手信拿给她们看,要求她们自由地阐释这封信,并在她们阅读时拍下照片记录这些女性的状态。于是,文学家将信发展成了诗,语言学家分析信的结构,剧作家将信写成了剧本,律师剖析情人应负的法律责任,舞蹈家将它跳成舞蹈。还有些女性直接回信给索菲·卡莱表达她们看过信后的情感反应,对爱情的理解,并对她表示安慰。这件作品第一次不是由索菲·卡莱主笔文本部分,通过 107 位女性对分手信的阐释,她成功地把个人情感在作品中转化,将自己隐去,从而使对爱情和痛苦的解读更加开放,每一位观众都可以在其中的某个阐述中找到共鸣,理解并体会这种感受,从而避免陷入艺术家的个人情感故事中。这件因分手而产生的作品也升华到了探讨爱情这种人类基本情感的普遍性中。痛苦之火一旦被分担,便开始熄灭了。

回到这个展览,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索菲·卡莱关于母亲去世的作品。 2007 年威尼斯双年展,在法国主题馆中,我曾看过她在母亲弥留的床前拍摄的影像,影像尺寸很小,对面挂着一张墓碑的照片。这件作品在当时并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当时甚至在想:一向从个人生活出发创作的索菲·卡莱是否陷入了现实叙事的泥潭,企图以生活中一个事件的重要性(母亲去世)来代替在此基础上的形式建构所达到的高度?那是不是任何人拍摄一张缅怀自己亲人的影像就都可以来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后来一位批评家对这件作品的批评更加使我对这组作品持保留态度,他说:“我承认索菲·卡莱是个大艺术家,但是并不是大艺术家做的任何东西都是艺术。”很苛刻的评论,但是索菲·卡莱的作品一直在饱受争议中成长,而她总是延续着自己的道路去不断完成突破。


如果说索菲·卡莱在 2007 年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的关于母亲的作品在某些评论家眼中还只是停留在“未经加工”的状态的话,这次的《拉卡莱,莫妮克》则完成了到达艺术高度的升华。不管是索菲·卡莱对母亲表达的情感还是所有作品形式对于主题细腻、恰当地承载,以及作品与展场空间氛围的呼应,都结合得无可挑剔。无论如何,索菲·卡莱第一次感动了我。


进入展场的第一件作品是一组等大的墓石黑白照片,被镶嵌在沉重的黑色框子里,按照墓地的摆放秩序依次排开,墓石上面没有具体的人名,只有不同字体不同语言雕刻的“母亲”、“母亲”、“母亲”……尽头墙上悬挂的是一张母亲棺材中所有的遗物,旁边的一张清单上写着:“在盖上她的棺材盖之前,她的遗物有以下这些:她的白色圆点长裙和红黑色的靴子,因为这是她为自己葬礼选择的穿着;一小把带酸味的糖,因为她生前总是滥吃;一些奶牛长绒和橡胶制玩具,因为她收藏奶牛;一本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第一卷,因为她熟记第一页的每一句话,一有机会就经常引用 ;一张玛丽莲·梦露的明信片,因为这是她曾经的偶像……一张在大西洋上漂流的帆船的明信片,因为她热爱海洋……她生命中重要的人的照片,她的朋友们、她的孩子们、她的兄弟、她的丈夫和她曾经的情人们,因为她爱他们……一些花,还有‘烦恼’,因为这是她嘴里发出的最后一个词。”零碎的清单记录立刻使母亲的形象鲜活了起来,这不仅是一位母亲,她也曾经年轻过,会任性,爱赶潮流,是一个普通但温暖的人。而照片里的这些物品却显得那么冰冷,告诉我们它们和主人一样,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母亲留给身边亲人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给自己增添烦恼”,带着对他们的眷恋和牵挂。“烦恼”,展览中这个词从头至尾一直出现在各个角落,索菲·卡莱将它们写在各种材质上,或者白底白字,或者黑底黑字,或者是粉末轻轻撒在木板上,感觉轻易就会被尘埃淹没或者被风抹去,一如生命的消亡,终究会了无痕迹,消失殆尽,而“烦恼”,也会随着一切的消逝一同被带走。

墙上的一组照片和一个影像作品记录了索菲在 2008 年的北冰洋之旅。去看北冰洋是她的母亲生前一个未了的心愿,索菲带去了母亲的一张照片和她的一条项链和戒指,在母亲去世两年后帮她实现梦想之旅。影像中索菲拍摄了一座悬浮在海洋上的冰山,她乘坐的船围绕着冰山缓慢开动,冰山于是在视线中缓缓呈现着它的每一个角度。影像中除了船在海中行驶激起的零星水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很快我感到被冰山的静谧包围了起来,我仿佛在凝视生命的过程,它悬浮在水面上,巨大而又脆弱。在影像对面搭建的一个小木屋中,我又一次看到了她的母亲弥留时的影像,画面中母亲仰面躺在床上,她的脸显得安详,让人察觉不出生命的气息是否还在,不断有人进入镜头,伸出手在她的鼻子和颈动脉上探询呼吸的游丝,在窃窃私语,最后,莫扎特的音乐响起,母亲走了。我拐到一个角落,在这里,先前冰山的影像和母亲弥留的影像被并置在一起,重新组成一组作品,影像尺寸很小,但是在这里,母亲的生命与海连接在了一起,影像中的时间使得母亲生命中的最后时刻穿越真实时空限制在永恒的海洋中得到延续。

索菲·卡莱让关于对母亲回忆的细小痕迹迷失在与巨大展览空间的对比中,一如想要消除遗忘的企图注定失败一样。表达死亡带来的痛苦,对记忆消逝的抵抗,面对这个永恒的主题,索菲·卡莱避免以矫揉造作的表达方式,以细腻情感和叙事又一次成功突破了自己。
[沙发:1楼] guest 2011-04-19 16:5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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