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ArtReview Asia   文：Charu Nivedita

这个国家，被焚尸的柴火冒出的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却闭眼挺进世界末日。

去年，自印度报告首例新冠确诊病例后，政府立即实施了全国范围内的封锁。在严格的旅游禁令下，人们必须要有电子通行证或得到许可才能够出行，很多人甚至无法和亲友做最后的道别。执行禁令期间，婚礼只允许邀请20名客人。教育机构、礼拜场所、电影院、商场和酒吧等场所均停止开放。当时，每天印度全国报告的新增病例只有几千。

就在2021年5月5日，就在我写下这篇文章时，印度单日新增病例超过40万，成为迄今为止全球单日新增病例最多的国家。专家预测这一数据将在5月中达到高峰，届时单日新增数目将攀升至80到100万。由于药品、氧气供应、呼吸机、床位和重症监护室稀缺，印度医疗卫生系统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即使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印度总理莫迪仍拒绝了联合国的医疗援助，撒下弥天大谎，坚称印度有相当强大的系统来应对当下状况。

2021年5月8日，在普拉亚格拉吉（Prayagraj）的恒河岸边帮助火化新冠病人尸体的一名工人

摄影：Prabhat Kumar Verma/Pacific Press/Sipa USA

曾任印度驻多国大使的阿修克·阿姆罗希（Ashok Amrohi）在古尔冈（Gurgaon）一家医院外的停车场为床位等待了近5个小时后，于4月27日清早去世。连印度的前外交官都陷入如此境地，穷苦百姓的处境恐怕更难以想象。发生在古尔冈的悲剧只是全印度劫难的缩影：医院人满为患，难以再接收病人；患者甚至不被允许去医院，而是被迫在家治疗。可是当全国都面临医疗物资紧缺，那些在家忍受病痛的患者又怎么吸氧呢？一个氧气瓶在黑市的价格飙升至4万卢比以上，一小瓶抗病毒的瑞德西韦卖到3万卢比。即使有能力花高价购入这些物资的人也未必能够如愿，因为总有人出价更高。可是，在1月28日世界经济论坛的一个线上峰会，印度总理还向各国领导人吹嘘：通过有效控制病毒，印度让人类免于一场巨大的灾难。

疫苗困局本身就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尽管印度几家世界级的制药公司有能力生产新冠病毒疫苗，但政府只批准两家公司生产疫苗；目前，这个短视的决定已经影响了疫苗接种计划。由于只有政府医院有权管理这些疫苗，人们为了接种想尽各种方法，结果却打乱了疫苗生产和供应链条。最近，我看到人群挤在一家政府医疗中心前接种疫苗，场面混乱不堪；由于担心被传染，我只得迅速离开。

印度的13.7亿人口只有1300万人接种了第一剂疫苗，214万人接种了第二剂；现在疫苗短缺，政府束手无策。即使没有足够的储备为四十五岁以上的人接种，政府仍不负责任地宣称18岁以上的人从5月1日起都有资格注射疫苗。

这是马杜赖（Madurai）活动家、作家Muthu Krishnan写在Facebook上的一段话：“当整个国家在氧气短缺的情况下岌岌可危时，莫迪正坐在他那装了空调的VVIP飞机上，发自拍炫耀他的彩色头巾；当德里绝望的病人家属们在医院外乞求氧气和床位时，这位皇帝琢磨着怎么让头巾和墙上的色调看起来更和谐；当火葬场不堪重负，不得不架起临时柴火堆彻夜焚烧时，当连焚烧尸体的木柴都找不到时，当一排排的尸体躺在马路旁、因白布不够而无法被包裹时，这位皇帝和一位意大利设计师相谈甚欢，挑选着在第一阶段议会上要佩戴的头巾。”

疫情再次席卷而来，莫迪及其同僚为何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他们为何不去研究其他国家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如今，随着死亡人数激增，火葬场难负重荷，在印度北部，尸体就地焚烧。自疫情爆发一年多来，政府在供氧方面的失职饱受批评。有关部门缺乏清晰的调配规划，而疫情就这样夺去了数以万计的宝贵生命。

迄今为止，学校已经关闭一年多了。在印度过去200年的历史中，还没有教育机构持续关闭这么长时间。考虑到形势的严峻，这个决定在当时也无可厚非。但为何在校门依旧紧锁的情况下，印度中央政府和地方邦政府却开放商场和影院呢？蒂鲁古拉尔（Thiruvalluvar）将人类生活分为分为三类：Aram—达摩/德行；Porul—财富/财产；Inbam—欢愉/爱。但是今天的印度社会却为这些词赋予了全新的后现代物质含义：Aram—寺院；Porul—商场，选举（物质上的利益）；Inbam—影院。

新德里电视台报道，2021年5月10日恒河岸边发现数十具尸体，疑是被冲上岸的新冠死者

图片来源于网络

四月初，当病毒在印度肆虐并将这里变成一个巨大的填尸场时，中央政府却允许北部的赫尔德瓦尔（Haridwar）举行“大壶节”（Kumbh Mela）。仅4月12日这天，就有两百多万朝圣者在赫尔德瓦尔的恒河沐浴。这场“超级传播”活动令其他国家感到荒唐无比。而如果说当局对疫情的处理极为荒谬差劲，那么人们的行为也应该受到同样的谴责：印度经文要求人们在家里供奉神灵，并未强求一定要去寺院。所以每个印度家庭里都有一个神龛或一个用于做礼拜的房间。

尽管限制客人数量的规定，但婚礼依然是病毒传播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我的好友和作家同行无一例外都去过婚礼，被感染后却苦于医院没有床位，只好在家里受罪。我已经失去了几位因新冠病毒身亡的挚友，其中一位年仅四十岁。我建议他不要参加婚礼，他依旧坚持，因为对方是他的好友——其实婚礼主持人也是我的好友，我曾提议将婚礼延迟，他却担忧道：“这是我好友女儿的婚礼，新郎的家人不会接受推迟婚期的要求。要是婚礼被取消，他将再不可能为女儿觅得佳婿。”讽刺的是，这些人都受过教育，属于上层阶级。据我所知，包括我朋友在内，参加婚礼的三个人已经死于新冠，至少有70人已被传染。这位主持人是否因此也成为了罪魁祸首呢？

如果说老百姓愚蠢到无视病毒，那政府就是蠢到家了。当整个国家在危险的深渊里越陷越深时，政府依然执意举行选举。印度的选举就是一场政治上的“大壶节”。成千上万的人参与的选举和其他公共集会，成为了病毒的超级传播源。

整个国家仿佛对这场大灾难视而不见，亦步亦趋走向末日。我不确定当读者读到这篇文章时，又有多少人染病而死；根据官方统计，目前的死亡人数为22万6千人。但真正的数字恐怕是其20倍不止。这不是一场杀戮又是什么？与此同时，印度总理每天忙着搭配他的外套、头巾、凉鞋，还不忘发自拍。他小丑般的臣民们可能也什么都不在乎，只是追随着他的脚步继续过活，仿佛无事发生。如果你不信，那这么说吧，我写下这些文字期间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是一位著名电影导演，他问我是否有兴趣在他的新电影中演个角色！

印度——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