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艺术机构如何度过疫情?
发起人:clclcl  回复数:0   浏览数:1141   最后更新:2021/02/06 11:14:55 by clcl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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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红砖美术馆  许逸帆


瑞士艺术家安·罗夏(Anne Rochat)的作品《此时此地》(Hic & Nunc),是一部长达4.19小时的基于行为的影像记录。影片中一个穿着雨靴的女子正在浅滩中淌水向着我们的方向行走,她的五官隐没在黑色的剪影当中,只能看得清身体的轮廓。她的周围是一望无边的水,到处都没有陆地的迹象,亦没有方向的暗示,仿佛影片中的女子正在一个只有水的世界中跋涉。四个多小时的影片长度也就意味着,大概少有人能将这部影片从头到尾地看完一遍。因此,每个人观看影片的感受,同他/她开始与结束观看影片的位置有关。这种片段式的观影体验,似乎正印证了这件作品的题目——此时此地。影片中行走的女子的“此时此地”,与观众现实中的“此时此地”,一时间重叠在了一起。[1]


安·罗夏,《此时此地》,2018
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沼
影像-行为
4K彩色影像,4.19小时
© 安·罗夏

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影片中黑色的剪影正是艺术家安·罗夏本人。看似美丽得不真实的浅滩其实是南美洲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沼,位于玻利维亚西部的高原上,面积9000平方公里以上,旱季时是一片白茫茫的盐层荒原,只有每年的雨季时才能形成片中所见的浅滩。2018年,安·罗夏选择了一个满月之夜,在24小时内徒步穿越了长120公里的盐沼。影片中虽流露出令人惆怅的寂寞与阵阵寒意,安·罗夏却始终脚步坚实而笃定,如同一只孤帆在海面航行。

安·罗夏,《此时此地》(录像静帧),2018

© 安·罗夏


这并非安·罗夏的首次“行走”。2017年,她来到中国,在万里长城、新疆戈壁与青海湖进行了类似的行为表演。行走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行为,但安·罗夏通过在特定的地理空间极度拉长行走的时间与距离,从而将行走这一行为从日常生活的目的中剥离出来。她挑战心理与身体耐力的极限,从而使这一普通的行为有了诗意,甚至是宗教的意味。漫长的行走中,速度与效率不再带来意义,目的本身亦不重要,重要的唯有步行过程中的此时与此地。当人只能依靠自己身体的力量独自进行漫游时,必然会直面自己的思想,也必然在某种程度上融为周遭环境的一部分。卢梭曾说过,他只有在走路时才能思考,当脚步停下来,思想往往也停下来——“我的思想只有和我的腿一起才能工作。”艺术家安·罗夏本人希望通过行走来展示的,不是个体面对广袤自然时的渺小无助,而正是身体与灵魂的这种同一关系,以及人类与环境的紧密联系。

安·罗夏,Doris Magico Back to the Wall,录像行为,2017
中国,长城、青海湖、戈壁沙漠

安·罗夏,《此时此地》(录像静帧),2018
© 安·罗夏


如果带着对2020年的感受来解读这件作品,那么乌尤尼盐沼就像是我们在后疫情时代所处的世界。它依然美丽而博大,却同样释放出孤独、隔绝的气息,更不给人以任何方向的指示。当一次次的黑天鹅事件击碎了我们的预设,当“彼时”与“彼方”不复存在时,我们是否会失去动力,踌躇不前?安·罗夏给出的答案显然是:人可以在感受“此时”与“此地”间仍然选择不断向前,即使不知行走会将自己带向何方。她身体的强健映射出的是心灵的坚毅。

安·罗夏,《此时此地》(录像静帧),2018
© 安·罗夏


从现当代艺术史的角度来看,“行走”同样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Auguste Rodin)早年的重要作品之一便名为《行走的人》(1907)。这件雕塑赤裸身体,既无头也无手臂,只有健壮的双腿有力地站在大地上,如同一座纪念碑,仿佛在讴歌“行走”这一行为本身。我们早已习惯性地认为,思想与意志来自于头脑。但罗丹的这尊无头雕塑却仿佛表现出强大而坚定的意志,毫不彷徨,毫不怯懦。当我们看过安·罗夏的《此时此地》后,势必也会对她那强健却不失女性线条的双腿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她亦选择将自己的五官与表情掩藏起来,似乎同罗丹的雕塑形成了遥遥呼应。

奥古斯特·罗丹,《行走的人》,青铜
铸于1914年之前,纽约大都会美术馆藏


未来主义艺术家翁贝特·波丘尼(Umberto Boccioni)的经典之作《空间中连续的独特形体》(1913),与罗丹《行走的人》诞生于同一时期,在对“行走”的探索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波丘尼的未来主义雕塑好似穿着盔甲一般,“它”重重地踏出一大步,向着未来进发。这看似简单的一步,传递出了艺术家对动感的追求,以及更重要的,对进步的信念。

翁贝特·波丘尼,《空间中连续的独特形体》,青铜
铸于1950年,纽约大都会美术馆藏


阿尔贝托·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也是一位探索行走的艺术家。他创作的人物雕塑身体细长。当这些人物“走”起来时,身体前倾,极具动感,如同在飞速地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道,又像是亡魂鬼影一般忽地飘过。贾科梅蒂称人类为一种“行走的存在”。的确,他创造出的人体干枯得如同火柴棍一般,好似随时都要化作一团灰烬似的,但这些被简化到极致的人仍能够“行走”,行走即是他们存在的证明与生命的象征。

阿尔贝托·贾科梅蒂,《行走的人II》,1960
©贾科梅蒂艺术资产


将时间推进到当代,行走成为了行为艺术家进行表演创作的重要方式,许多当代艺术家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行走”着。理查德·朗(Richard Long)自60年代末便开始了以“行走”为中心的艺术实践,以漫长的行走在宏大的自然地貌中完成大地艺术的创作。而美国艺术家珍妮·安东尼(Janine Antoni)为了完成行为艺术作品《触碰》,练习在一条平行于地平线上的钢丝上行走,表现了人们对远方的憧憬以及维持平衡的艰难。2004年6月,弗朗西斯·埃利斯(Francis Alÿs)拿着一桶绿色的油漆行走在耶路撒冷,油漆边走边漏,留下了一条长达24公里的“绿线”,绘出了耶路撒冷的行政管理范围(TheGreen Line,2004)。汉密斯·富尔顿(Hamish Fulton)则直接将自己称为“行走艺术家”(Walking Artist),他曾在十天内沿着英国的朝圣之路走过165英里,一路进行创作,并记录下自己的所思所想。当然,提到行走还不得不说到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ć)与她当时的男友乌雷完成的行为艺术作品《情人·长城》。他们分别从山海关与嘉峪关出发,相向行走,在各自走过2500公里后,在山西二郎山汇合,宣布分手。

理查德·朗,《行走产生的一条线》,1967

珍妮·安东尼,《触碰》(录像静帧),影像装置,2002

弗朗西斯·埃利斯,“绿线”,2004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与乌雷在长城上汇合,1988


类似的例子还有太多,足可以写一部“行走”的艺术史。而安·罗夏的行走系列作品无疑是这部艺术史中全新的章节。艺术家们对行走的感悟不同,通过行走要完成的目的亦不相同,但他们已经证明了,行走是人类生存与生活中如此基本又重要的一种行为,能够激活思考的能力,使人意识到自己与自然以及自我的关系。从行走中诞生的艺术因而天然地有着深沉感与思想性。或许那句“行走本身即是艺术”的说法,并非夸大。而“此时此地”这四个字,正是对行走这一体验的凝练描述。

安·罗夏,《此时此地》(录像静帧),2018
© 安·罗夏


注释:

[1] 后来,我在安·罗夏的Vimeo主页上看了这部作品的两个剪辑片段,第一个片段似乎是从头播放,可以看到安·罗夏戴了面罩,露出一双眼睛,并非之后完全的剪影,配乐也不相同。而在另一个片段中,出现了天完全黑下来的镜头,几乎将行走的安·罗夏完全吞噬,没有音乐,只听得见水声。更有一段路程,没有水,只是干燥的盐地。这些片段,无疑展示出了全然不同的“此时此地”。


关于艺术家

安·罗夏1982 年出生在瑞士的汝拉山谷,现居于柏林和瑞士。在进入洛桑州立艺术学校(ECAL)学习之前,她曾在亚洲深入旅行。2011-2012 年,她在印度瓦拉纳西进行了艺术驻留,随后在罗马的瑞士学院(ISR)进行了一年驻留。2017年,她搬到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并在南美旅行了几个月。


2018 年,她以徒步的方式开始了新的项目,走过了很多非凡的美景。在为期五周的中国旅行期间,她以每天一件的节奏创作了一系列的表演影像,完成了名为“神奇的朵丽丝,回到墙边”的项目。以长城为起点,艺术家独自一人徒步穿越了中国大地,走过青海――中国最大的盐湖所在地,也是一个重要的朝圣之地――直到戈壁沙漠。


她赢得了众多重要奖项,包括曼诺文化奖(2020 年)、伊莱娜- 雷蒙德奖(2013年)、基弗·哈布里策奖(2012 年)、沃州文化奖(2011 年)、利那尔基金会文化奖(2010)、巴塞尔艺术展瑞士奖(2010)。


自2019 年起,她负责瓦莱州设计学院和艺术与设计大学(EDHEA)的现场艺术表演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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