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城市,未来最大的问题是“不会变老”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043   最后更新:2021/01/08 10:52:01 by 点蚊香
[楼主] 蜡笔头 2021-01-08 10:52:01

来源:ArtReview Asia

文/Marv Recinto


诺伯特·罗丹(Norberto “Peewee” Roldan)是一位多媒体艺术家和策展人,青木瓜艺术计划(Green Papaya Art Projects)的艺术总监。青木瓜艺术计划是一个跨学科艺术实践平台,2000年成立于奎松市。罗丹一直在菲律宾文化艺术实践的最前沿工作,他于1986年成立了亚洲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组织“黑人艺术家在亚洲”(Black Artists in Asia,专注于社会和政治进步实践),并在米沙亚地区(Visayas Region)发起了菲律宾历时最长的双年展VIVA EXCON。罗丹的工作传达了其对菲律宾的社会、政治和文化状况的见地。


2020年6月,青木瓜艺术计划在奎松市的空间因一场大火而严重受损。火灾烧毁了青木瓜艺术计划自运营以来19年的部分文献资料和300余位艺术家捐赠的作品,包括纸上和布上绘画、摄影,以及部分物件。青木瓜艺术计划随即宣布将于2020年年末关闭,剩余文献资料将交由亚洲艺术文献库进行电子化和线上呈现。艺术总监诺伯特·罗丹表示,“青木瓜艺术计划不会成为一个永远能够自我存续的机构……我们抱着它必将消亡的信念持续开展工作,并向一种可能的未来形态进发。”

青木瓜艺术计划在奎松市的空间

图片致谢青木瓜艺术计划


Marv Recinto西方文化有时候认为艺术是次要的。前现代艺术通常被视为生活情境的一些复刻,是社会的镜像或某种副本;从这个意义上讲,艺术是一种二手事实。您认为艺术是否有促成变革的能力——无论是为工人,艺术家还是艺术本身?


Norberto Roldan 我认为这些年来艺术家和文化工作者的角色发生了巨大变化。的确,在抗议年代的早期,艺术家只是在那里反映社会现实、写写歌,或者以戏剧形式反映集体苦难;但我们现在观察到的艺术家和文化工作者都积极地与艺术以外的其他社会部门一起从事组织工作:参与政策制定、筹备推进针对专制政权的社会运动。艺术家不再只是反映历史或一个国家发生的事情,而是开始积极参与政治行动了。


MR 在菲律宾,艺术家小组和艺术团体参与政治行动已有很长的历史;我认为结合历史语境去理解这些行动有助于我们对当下的讨论。也许我们可以先聊聊马科斯(Marcos)时代(1965-1986)一些最重要的艺术团体?


NR 我认为那段时期最杰出的团体是Kaisahan小组(英文为“Solidarity”,1976年成立),该小组催生了社会现实主义者(Social Realist)运动。我必须说,该运动不仅在那个年代斐然一时,而且一直影响着当代年轻的社会现实主义实践者。在马科斯时代,除了视觉艺术外,街头剧院(Street Theatre)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抵抗形式。它受到PETA(人道对待动物协会)的欢迎——PETA能够在菲律宾各地组织艺术家社区和剧院关系网络。实际上,与内格罗斯岛(菲律宾第四大岛)的菲律宾新锐艺术家联盟(Concerned Artists of the Philippines)一样,内格罗斯剧院联盟是抵抗运动中最活跃的文化组织之一。在1980年代,CAP由著名电影制片人里诺·巴洛卡(Lino Brocka,1991年死于车祸)组织成立;1990年代中期和2000年代初,CAP的活动暂时中断了,但近年经过重组再次成为文化领域其他新老组织中十分活跃的一员。


MR 我刚想列举一些其他组织,例如SAKA,RESBAK,Simbayan——它们在当下都摆出了比较强硬的姿态?


NR 之前提到过,艺术家不只是创作作品,而且在社区工作中也非常活跃。现在,艺术家的工作范围已经超出了短暂的创作,而是涵盖了集会和游行。你提到了SAKA;SAKA基本上是与农民联结起来的艺术家联盟,主张进行真正的土地改革和农村发展。在三月疫情爆发之前,他们就全力以赴地领导城市农业发展,并协助农民耕种闲置土地。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艺术家和文化工作者的工作变得越来越重要——我们的社区对艺术家们的反应更加敏锐,对他们更加开放,而在以往,艺术家只是被视作踏入特定的社区自娱自乐。

Norberto Roldan与青木瓜艺术计划成员、艺术家进行线上会议

图片致谢青木瓜艺术计划


MR 我比较好奇约瑟夫·埃斯特拉达(Joseph Estrada,曾在1998年至2001年担任菲律宾总统的演员)及其2001年的弹劾事件。你在2000年创办了青木瓜艺术计划;当时青木瓜是如何参与其中的?


NR 在“EDSA II”(第二次EDSA革命;第一次EDSA也被称为“人民力量革命”,在神社中进行纪念,导致了马科斯于1986年被放逐)中,成千上万人聚集在神社门口。当时我们本打算在青木瓜举办艺术家圣地亚哥·玻色(Santiago Bose)的个展,然而通过广播得知许多人已经聚集在EDSA神社中后,圣地亚哥说:“嘿,我们为什么不取消开幕,将所有食物带到EDSA呢?”


在此期间,由一群年轻艺术家经营的另一个独立艺术空间“在水之滨”(Surrounded By Water)正在神社对面运行。当我们带着为开幕准备的所有美食来到EDSA时,我们熟知的艺术家们已经在那里了。同样,在那次活动中艺术家被视为重要的参与者,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动员周边的人群来征集食物,并将其分发给人们。这些都不是与艺术直接相关的,但是艺术家们还是选择留在那里,使自身的存在成为社会和社区的一部分。


MR 您是否认为艺术家、艺术家小组有责任或义务参与政治,或接触世界上更广泛的事物,而不是被隔绝在“纯艺术世界”当中?


NR 我认为艺术家首先是公民,这一点是没有争议。艺术家是社区的一份子,也是更大社会的一份子。社会在发展,而你无可避免会成为它的一部分。我认为每个人(艺术家或非艺术家)都有责任参与社会转型——实际上,如果作为一名艺术家,那就更是如此。


艺术家需要为社会的基本问题提出创造性的解决方案。他们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事物,并像其他人一样提供办法和思路。我觉得有些悲哀的是,并非所有艺术家都自觉关心政治,但自称政治冷感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政治行为了。


举例来说,RESBAK是对杜特尔特在任期间“毒品战争”(Duterte’s Drug War)中发生的杀戮所作的一种反应。艺术家想说的是,如果人们明知道这些是法外杀戮却对它们保持沉默,那么他要么纵容杀戮并对所有罪行负责,要么就得采取行动反对杀戮继续下去。当事件的真正影响波及整个社区、整个社会时,是没有中间立场可供选择的。


这使我想到了自己变得关心政治的经历。我在1980年代初结婚,并且不得不去内格罗斯维护一个由我当时的妻子继承的制糖农场。我的前岳父曾说:“在妻子有农场的情况下坚持在马尼拉工作,恐怕你是个疯子。”因此我去了内格罗斯,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论文中描述的盛行封建制度、糖业大亨,以及制糖工人所受的剥削。这样的现实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时候我需要做出决定:是留在那儿并为这些人的权利而战,还是干脆离开内格罗斯岛?


这就是我接触CAP并参与了马科斯在任期间部分抵抗运动的过程。出于安全原因考虑,这也导致了我在1987年至1989年之间离开菲律宾。

CAP在游行,反对将刑事犯罪履责年龄降低的议案
图片致谢CAP

MR 在马科斯时代之后以及重建期间,你也继续忙于组建“黑人艺术家在亚洲”这个团体。


NR 建立这个组织是为了让艺术家摆脱在内格罗斯加入CAP期间所面临的困境。在1980年代初期,视觉艺术家几乎全盘参与了宣传运动,每次岛上举行集会时都张贴横幅和壁画;我们从来没有机会以画家的身份进行个人实践。当克里·阿基诺(Cory Aquino)担任主席时,CAP的大多数成员都认为:“嘿,既然马科斯不在了,我们为什么不尝试邀请画廊并开始我们自己的独立实践?” “黑人艺术家在亚洲”是让所有进步艺术家得以团结一致的一种战略形式,但不再是全国民主化运动的主要部分。


MR 让我们跳到2020年。显然,对全世界每个人来说这都是艰难的一年。杜特尔特将担任菲律宾总统直至2022年——这期间似乎艺术家小组和文化工作者开展了许多活动,尤其是抗议关闭ABS-CBN(国家独立电视网络)和反恐怖主义法的活动。让我们谈谈艺术小组在当时所能产生的影响?他们是否也在持续输出什么观念与行动?


NR 当菲律宾试图关闭ABS-CBN时,CAP公开表态,抵抗这一决定。ABS-CBN有自己的艺术家、明星、演员渠道,最初只有少数人以参与抗议的方式抛头露面;最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到“嘿,这是我们的家,我们需要保护它”。但在队伍的另一端,是亲杜特尔特的明星和名人,他们坚持自己的路线并忠于杜特尔特。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他们迁移到其他电视频道了。其实他们忠于杜特尔特并不是出于意识形态,而是出于对其个性的拥戴……

2020年6月,因意外火灾而严重受损的青木瓜艺术计划空间

图片致谢青木瓜艺术计划


MR 就像特朗普。

NR 没错。

MR 我想还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感觉,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NR 这是分析师提供的关于杜特尔特为何仍获得91%支持率的理论。如果人们不想危及自己,面对此类调查只有一种回答。但是随着特朗普政府即将下台,我认为菲律宾的政治气候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MR 在菲律宾,人们是崇拜美国文化的。如果人们看到这一转机的话,希望它也会渗透到本土来吧。我认为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一直在谈论艺术家和艺术家群体可能会产生何种力量——但是他们可能会欠缺什么呢?如果艺术小组要继续走下去,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NR 国家文化艺术委员会有望成为一个独立的文化部门,但它仍隶属于政府。但是随着这一机构的发展,我们却发现参与讨论的艺术家减少了,是更多的技术官僚和行政人员在制定该部门的结构和政策。我相信这件事应该有艺术家的大量参与,毕竟这个特定部门将完全围绕着他们开展工作。在过去的20年中,我们已经看到了美国国会中的行业代表在不断增加;这些代表不是作为个人、而是作为整个组织的代言人当选,如巴彦穆纳(Bayan Muna)就会选出自己的代表来进行进一步交涉。这种形制尚未应用于艺术和文化领域,因为艺术领域迄今尚未组织过一个行业性的党派。我认为这也是由于菲律宾或马尼拉的艺术社区非常非常多且分散,它们各有不同的议程和思想流派。这就像同时处理一百个最小行政区的事务一样。这是艺术领域的弱点——它尚未就如何在菲律宾发展艺术和文化事业并取得国家支持达成一致的愿景。我为此感到有些抱歉。


编译/任越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