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高索都:河东 | 河西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982   最后更新:2020/05/17 22:46:46 by 陆小果
[楼主] colin2010 2020-05-17 22:46:46

来源:招隱Echo  赵洋


我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群人,忤逆而行,咆哮不羁,偏爱向山的最深处逡巡,隐逸山林。我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群人,一群向着相反方向游离的南辕北辙的人。“

我和弟弟  1987年春节摄于四平泉沟


小时候上学远,于是就有了做公交车的特权,家里给起了月票,但我上车用的都是自己用水粉画的一张假的。8路车,我不知道和八路军有什么关系,从四平火车站始发一直开到终点长发供销社。在我没写完作业,老师叫我回家找家长的日子,或者考卷上冒充家长签字败露的时候,我不敢大白天跑回家,就只能漫无目的的坐上8路车,从火车站坐到供销社,再从供销社坐回火车站,一直熬到快放学的时间,再坐回家,反正月票不花钱。通常上午九十点或者下午三四点车上就没几个人,我就自在的躺在汽车最后面的长椅上看树叶从车窗簌簌的划过,让树影和着光斑在脸上流淌。在车经过我们学校的时候,便猛的坐起身看看,那时学校里就鸦雀无声,静的吓人。但有时教室外面也会被拥得满满的,是下课了吧,甚至有几个人都被挤出了校门。是啊,在同学们朗诵《日出》的时候,我正躺在一辆开往长发供销社的8路汽车上看夕阳。

刚工作那会,兴致盎然,谁也不会去问个为什么,为什么要工作,为什么是生活,只是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我们那时流行把衬衫扎在裤子里面,脸洗的白白净净的,腰里别上bb机,七点半准时出门,斜背个大挎包去挤公交车,塞得满满一车人在同一个节奏里摇来摇去,有时我甚至被挤得双脚腾空也不倒。记得有一次,远远见一个带黑边眼镜的男的借着一个摇晃把嘴死死的贴到旁边一个女孩的脸颊上,汽车狠狠晃了几次才把他摇开,大家表情复杂若有所思,在身体无法腾挪的时候,思想也停滞了,空气中就有盐的味道,满满的满满的一车人向着一个方向,摇来摇去。

还有一次,大夏天挤公交,车里人们昏昏沉沉的粘在一起,也不知道摇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谁在使劲的拽我的衣服,原来是个留着寸头的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正从我胸口的西服口袋里奋力的往外拽我的钱包,也许这就是拥挤的额外的好处吧,钱包被挤在口袋里纹丝不动,我使劲的把手从人堆里抽出来,努力的掰开他的手,并把钱包再次往口袋里按按实,每个动作都像慢镜头缓慢而凝重,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涨得满脸通红,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穷人何必为难穷人。小青年却一句话没说,一直愤怒的瞪着我,我红着脸也狠狠的瞪他,过了一阵子在车子的摇晃中我俩的目光也从逼视再次慢慢转化为虚无,就像黑暗中冒然相撞的两只鱼,在略微迟疑的互相审视后假装淡然而骄傲的各自游开了,特别像一个剧本,不知道为什么我挺喜欢这种尴尬的戏剧感。也许拥挤与烦闷总会耗费太多的能量,汗水和着怪味肆意的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流淌,每到一站新来的人就和方方的人堆重新挤成一个整体,像一盒巨大的移动着的午餐肉,缓缓地向前晃去,直奔虚空。

大学刚毕业那会,我和李勇忘记了是在哪弄了瓶香水,以前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往胳肢窝里我们每人都开心的狠狠喷了好几下,也没想到后面还要坐公交车,那味啊,哈哈哈!好像满车的人都对我们怒目而视,我只记得脸与胳肢窝都红得发烫。

13年我工作室还在黑桥的时候,有次早上六点吧,天还没大亮,我还以为起的挺早,路过加油站边上的公交站,没想到在混沌的雾霾里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随着公交车的到来拥过来挤过去,人的呼气、汽车的尾气、冬日的雾气交杂在一起在车灯的映射下在人群中蒸腾翻滚,依就还是满满的一车车的人,向着同一个方向,一车车的奔向远方。

黑暗中我不由想起了那辆破旧的开往长发供销社的8路汽车,那辆开往童年的洒满阳光的8路汽车,那辆远离人群的8路汽车,那辆没有目的地的8路汽车,我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离群索居,远离城市,自在自足,粗野流俗。也许流浪,也许拾荒,也许是仰望,也许是惆怅,在林间,在田野,在城市的边缘,稀疏而隐没。有没有这样一种生活,只在迟疑中守望,只安然在黑暗深处,凝视篝火。

我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群人,忤逆而行,咆哮不羁,偏爱向山的最深处逡巡,隐逸山林。

我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群人,一群向着相反方向游离的南辕北辙的人。


原题:南辕北辙(一辆开往长发供销社的8路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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