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博:武汉的时间,是每分每秒地撕扯向前
发起人:橡皮擦  回复数:0   浏览数:1572   最后更新:2020/02/28 13:00:39 by 橡皮擦
[楼主] babyqueen 2020-02-28 13:00:39

来源:Ocula艺术之眼  py


尼罗·柯廷。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Tang Lijun。


也许该同时与其他两个展览在西岸美术馆呈现的“保持冷静”(展期: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是在2019年12月初才开幕。这个基于虚构故事——灾难,一场洪水,美术馆观者被滞留在其中,经历水灾、火灾、爆炸,“智能机器人”成为了人、展品的照顾者——这种剧情设定对于作品存在的社会语境来说,有所抵触,但却不得不说具有某种先知性。

面对“灾难”这个宏大议题,艺术家尼罗·柯廷(Nile Koetting)以“保持冷静”为题来处理议题的立场,加之作品的表演性与沉浸感让观者经历了一种艺术版本的“灾难”演习,替这座美术馆的当代展览空间“0”展间挣得期待与肯定。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RAYSC。


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日本人的混血艺术家尼罗·柯廷,对这件作品的灵感来自与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时不时所实施到位的防灾演习,而在“保持冷静”的现场,观者却在十分怡人的气氛环境中经历灾难。接近正方形,没有一根梁柱的空间里,舞者、观者、艺术家、智能家居与日常物齐聚一堂,本着对于“美术馆”的信任与盼望——“当暴风雨来临时,没有什么比置身一座这样的机构运气更好了。团结与共,紧密相连,你再也不会将自己视作只身一人。”[1]

立基于简单的脚本而来的表演、展墙上的文字、展览册页、程序化的舞台灯光、程序化的视频、干冰机制成的雾气、程序化的投影机、可变透明度的液晶玻璃、程序化长达10小时的声音、智能机器人、拼图、二极管、水、杯子、地毯、泳衣、毛巾、茶叶、疏散气垫、打印在有机玻璃上的设计图画以及鲜花,让这个场景因为日常物有了生活感,也因为被看不到的程序与机器人控制而显得陌生。在这样的场景中,观者被鼓励以“深呼吸”的方式游走在其中,进而与智能机器人或者现场的舞者互动。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西岸美术馆。


展览图册上有着类似地图、说明展场中的“地理”,其中分为“演习”、“回想”、“休息”、“反弹”与“救济”。这样的字词,使得该区域里的表演有了模糊但比灾难更为具体的语境。不如一般的现场表演模式,艺术家在此设定了两种形式,一种为“智能机器人”表演的可行动设置,另一个则是真实人类表演者者的内省式演习,因此,观者在不同人物的场景设定里有了不同的经验,但却也都是“互动”式的,极具邀请性。

这样的作品,使得这个现场作品经常聚集“回头客”,有位艺术家来看了4次,说是“来按摩”,让人在视觉上、心理上得到松弛。不论作品概念完整性与否,也就是想要明确地知道艺术家在表达什么思想的人,在这里会觉得非常挫败,甚至无法进入。这个场域以渐变色温柔地要求你去感受。同时,艺术家在这里的实践,也并不能简化为一个沉浸式的“场景”或者一出集合声光电的“戏剧”。仔细看他组织在展场的物品,的确存在一种在日常物与科技产品之间极好的平衡,有趣的是,这些日常物与科技产品虽然都是人造之物,但却是不同的“第三记忆”。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RAYSC。


此前不久,你在西岸美术馆所举办颇具情景感的个展“保持冷静”,就像是现在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的一个预言与预演,最大的不同,我们被居家隔离,而不是在美术馆里避难。同时,一方面你对“灾难”的意识来自于你儿时的经历,另一方面我们所面对、身处的大环境是:我们集体地选择我们对什么事情敏感,应该对什么事情立刻有所行动。所以,当你开始建构这个作品“保持冷静”时,似乎不能只是视为一位艺术家的个人作品,更多地你在与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群体在唤起一种对于“选择该关注什么”的转向与重访?

正如你所说,这件作品的灵感来自于我在日本上小学时所经历的灾难疏散演习。学校通知我们举行演习的日期,但不是时间。所以当突然宣布发生地震时,我们如同往常一样上课。几分钟内,扬声器发出了录制的隆隆声和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我们学生都爬到课桌下,以动作缓慢,不着急的方式。噪音过后,雾机发出的烟雾开始从科学教室渗出,表明火灾已经爆发。我们每个人都平静地牵住一位同学的手,撤离到校园,避开了通往科学教室的走廊。

当我回想起这些在日本非常普遍的演习时,令我震惊的是,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温柔的表演,只是没有任何的观众。我们学生之间奇怪而模糊的联系,模拟现实,角色扮演的关系——我认为它与当今被无限虚构的事实所包围的超安全时空产生了柔和的共鸣。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哥廷根艺术协会,哥廷根(2019年3月29日至3月31日)。图片提供:艺术家。摄影:Marius Land。


2019年你的作品《保持冷静》(2019)在两个不同的时空语境(哥廷根艺术协会和西岸美术馆)里展出,这两个版本的不同之处在哪里?《保持冷静》这个作品的雏形最早出现在巴黎东京宫艺术项目“务必打扰”(Do Disturb,2019)项目中?

《保持冷静》是由我在巴黎国际艺术节期间的研究项目“重置时刻”(Reset Moment)演变而来。在这项研究中,我调查了在塞纳河附近的博物馆和其他文化机构为在发生洪水或其他灾害时安全疏散游客和保护藏品所做的准备。

正是在哥廷根美术协会,我第一次展示了《保持冷静》,从那时开始我试图实现我的研究,接下来的作品则是在东京宫“务必打扰”的《保持冷静20%》。当时有一个为期三天的大型艺术节,我问自己,游客们如何能在东京宫中感到安全并享受身处其中。因此,我将作品切换成了一个较为紧凑的表演,比如当在看飞机起飞前的安全说明时,他们可以啜饮一些放松心神的茶。

在每一个项目中,我都会考虑如何将作品与相关场地的语境融为一体,从而制定潜在的叙事。因此,每个项目都是独立的,但你可以说它们都有相同的精神。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RAYSC。


你为这个作品设计了一个给表演者的应用程序?而这个APP似乎将展场所有的物件串联在一起。这种方式,似乎意味着表演者和其他物品的表演相同重要。你是怎么考虑这种设定?

是的,每天早上这个智能手机上的应用程序都会向表演者推送消息,通知他们自己的角色(表演者1、表演者2等)。此应用程序显示了每个表演者在给定的时间段和展场中具体区域中要做的表演。因此,智能手机成为现场表演者的编导。

这个应用程序还同步所有的声音和灯光。整个空间变成一个封闭的生物圈。该应用程序算是一种对于表演的管理,对表演本身编码,以便灯光、声音、机器人和视频能协同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程序使它们能够成为作品的有机实体,融入作品中。

应用程序和在线设置可以看作是脚本和舞蹈编导,用作建立和维护演员之间关系的工具。举例来说,日本最受欢迎的消息通信应用程序,Line,是为了应对日本关东大地震而推出的。它成了获取亲人安全信息非常有价值的工具。如果舞台上的生命线是由灯光和脚本等元素组成,那么智能手机应用程序也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RAYSC。


你似乎想要通过“灾难”、“智能家居”等种种元素与物体,让身处之中的人与机组织谦卑下来去重新回看自身的定位,但,你所打造的场景存在一种美化未来的立场,例如,人还是可以在灾难发生的间隙中,喝茶,或者,插花。这种态度,跟欧美主流,如电影工业输出的对于灾难的想象与应变方式非常不同。你是怎么看到你在这里所安排的“喝茶”与“插花”环节?这才是一种“保持冷静”的有效办法?

在展览中,除了设定的叙事高潮,模拟的灾难大约会在每25分钟发生一次,并沿着一个间歇时间线重置。如同在学校疏散演习中一样,学生们所采取的行动是经过精心设计,用以消除一切不必要的行动。我觉得这是一种正式的礼仪和行为。

日本传统艺术上的追求或行为,如茶道和花道,就像一个心理和精神网络,以编码过的仪式,嵌入人们共享日常生活和空间中。在作品中,我并没有把这些元素直接带入表演中。但随着场景的迅速变化,我认为喝茶等行为可以成为表演者和观众之间建立联系的工具,就像空间和表演者之间的精神纽带。

除了改变场景,幕间休息也是大家可以喝点什么,进而和与他人交谈的时间。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01月8日)。图片提供:西岸美术馆。


这次你在“保持冷静”当中选择使用的智能机器人Tipron(售价$2299),也是一个展览中的亮点。事实上,Cerevo是一个颇为小众的科技产品公司,同时,他们所生产的有趣作品,也不只是Tipron。你是怎么说服这个公司愿意赞助你的展览?你挑选这些产品的标准是什么?存在这种标准吗?或者直觉决定?

到目前为止,我参与了与初创公司、应用新技术开发产品公司的项目。例如《可持续的时间》(Sustainable Hours,2017),部分作品与制造半透明太阳能电池板的公司 Infinity PV 合作。

在我看来,在艺术创作过程中对新产品的研究类似于在传统绘画中混合颜料的过程。每种产品的独特性都与表演者相同。

最终,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想象那些产品和人类表演者在空间中有可以实现的和谐。

除了Tipron,也有Sphero BOLT,这些机器人在展览中也有自己表演的路径,甚至你的作品演绎方式也有了“智能机器人”独演的时间段,所以,“保持冷静”的展览至少有两个叙事。你怎么平衡机器人和表演者之间的数量差异?“智能机器人”独演时间段的必要性在哪里?

在作品中有两种设置流畅切换:内省式表演者的表演和智能产品的表演。在后者中,观众参与的智能产品场景会是一个特别的重点。经过编程,这个场景将观众的身体和行为作为装置的一部分——观众积极地进入场景中。奇怪的是,在某些情况下被编舞的物件发挥了作用,Tipron和Sphero,扮演了将观众和场景结合起来的角色。十分奇趣。观众的活动和行为也随着文化领域和演示地点的变化而变化。

“可持续的时间”,2016。展览现场:“联络氛围”(Les Liaisons Ambigues),爱马仕之家,东京(2016年12月21日至2017年2月26日)。图片提供:西岸美术馆。


目前VR的可穿戴设备研究结果表明,声音是一个关键要素,我们可用声音来使人感受到触觉。这些对于声音的认识与想象,是怎么样影响、推进你的作品?

我认为音乐就像表演者。我在东京爱马仕之家做的项目“可持续的时间”,最初的出发点是一件音频作品。我想知道如何处理声音,这个在空间中看不见的振动引领我在这个项目中融入了其他看不见的介质,如气味、WiFi、光线和湿度。说到这个项目,“室内氛围”一词比“声音装置”更准确描述此作。

通过我的项目,我追求我感兴趣的问题——如何通过我的作品培育出一种纳入观众的网络环境。在这一追求中,我认为音乐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媒介,它可以同时影响展场的一切和观者。目前还有很多发现要用它来完成。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西岸美术馆。


从你此前的作品脉络来看,你在画廊的个展,如“ESSE”(2014)、“Hard in Oragnics”(2015)、“Whistler”(2016)、“All in One / Terra Mater”(2018),似乎是你的“Scenography”的小片段或者个案研究,这些作品和你在大型展览、艺术节的项目如“一无所有”(Nothing Left,2016)、”可持续时间”、“保持冷静”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作品之间没有基于大小或上下文的特殊优先级。我觉得作品总是和各种各样的派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表演者、活动组织者、策展人、画廊老板等等。一些偶然事件成为这项工作应该具备的要素并不罕见?规模或大小是另一个组成要素,应该是正确的工作?

当然,一个项目中的想法往往与另一个项目联系在一起。

例如,我于2016年在柏林剧院Hebbel Am Ufer演出的“一无所有”(Nothing Left),在主舞台上发展成为场景设计,DJ和音乐家在主舞台上为音乐活动表演。当我创作了一部像《保持冷静》这样的作品时,被要求做真实的场景设计的经历是一个很重要的学习,对我很有帮助。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RAYSC。


你并不是立基于某一媒材进行创作的艺术家,这个倾向相当具有开放性,甚于可以不能被轻易地打上标签,但这也意味着你的艺术本体不清晰而缥缈。对此你是怎么思考?

不清楚或模糊的状态对我至关重要。哲学家蒂莫西·莫顿(Timothy Morton)说:“在两种状态之间没有中间;中间不是一个稳固的、不断存在的东西。”这些话与中间状态很吻合,在这种状态下,我感觉到了很多可能性。

最极端地说,对我来说,方法和技术就像是在过程中导致失败或错误并确认不同事物的工具。重要的问题是你是否注意到其他的可能性。在我看来,“知识分子”意味着我们的雷达对可能性的高度敏感。在日常生活中,有很多评估或测评的工具,最重要的不是移情,而是共鸣。

尼罗·柯廷,“保持冷静 20%”,2019。展览现场:“务必打扰”,东京宫,巴黎(2019年4月12日至4月14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uillaume Lebrun。


与其说你是艺术人,也许你更像是一个艺术总监与出品人,因为此次“保持冷静”涉及一同工作的人,从服装设计到音乐设计。在“保持冷静”这个展览上,你的“艺术性”体现在哪里?

在创作过程中,有些步骤像生产,有些步骤像方向。对我来说,对“艺术家”这个职位最好的描述应该是广泛的多样性,作品最终会在这里落地。

我不太清楚自己是否有资格成为一名艺术家。我喜欢把艺术家的角色看作是一种安全网,让在这个过程中诞生的主题和想法安全着陆,而不是成为某种东西的生成者。

安全网越强,可以存在的事物的多样性就越大。

尼罗·柯廷,“保持冷静 20%”,2019。展览现场:“务必打扰”,东京宫,巴黎(2019年4月12日至4月14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uillaume Lebrun。


你与作者Miriam Stoney的合作方式,或者你跟许多创作者一起合作的方式都是相当地有机。你们是怎么拥有共识的基础?也许在合作之前的相识为你提供了一起工作的土壤,但是,在一起实现作品的时候,你怎么确保大家是在为作品服务,而不是为你服务?

我也很喜欢“有机”这个词。在创作一部作品时,我认为在相互参与的背景下重新解读这部作品,而不事先设定任何固定的目标是至关重要的。

在我与Miriam的合作中,她所写的文字有时会指明方向,就像装置的戏剧。有时我装置的输出会影响她的文字。

在从事生产时,重要的是要保护这个微妙的空间,使每个人,包括我自己,都能犯错误或失败。当你依赖口头协议或专业精神时,你最终会缩小表达超出预期的可能性。这种方法对其他人来说似乎有风险,但我认为,这种轻浮的姿态正是继续某些事情所需要的。

尼罗·柯廷,“Hard in Organics”,2015-2016。展览现场:“GLOBALE: New Sensorium”,ZKM,柏林(2015年5月3日至4月9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Wootton-Zilius。


你在讲座的时候,你提出了你的问题:我们总能说得通吗?我们怎样运用语言?(Do we always make sense? How do we use the language?)这些针对艺术生产的问题十分犀利,但是,我们能简单地把你的作品视为这些问题的回答吗?

每一部作品都受到时代的制约,都有一个需要妥协的现实。如果它是一个答案,它可能包含许多错误。当我在展览期间看我的作品时,基本每天都会注意到一些我以前没有看到的东西。

我希望作品的展示能为观众和作品之间的这些发现提供反馈的空间。观众和作品之间的交流就像一种交流中没有一个母语者的对话。没有答案本身;如果有什么答案的话,某种答案可能隐藏在谈话的过程中。

展览现场:“保持冷静”,西岸美术馆,上海(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8日)。图片提供:Nile Koetting。摄影:GRAYSC。


你担任过模特、舞者的经验,使你察觉到身体物化的状态。你也多次提到舞踏这种舞蹈对你作品的影响,除了舞踏之外,我看到的是“姿势”在人身体行为中的象征性,就像“编码”一样。从某种角度,你似乎在告诉我们身体的自由性是需要后天被开发、赋予的东西,这跟我们对于“人是生而自由”的信念不同。

我经历过的很多舞踏表演处理质感(texture)时非常像心理图像。这是一种使用文字和图像,并将它们输出成为物理状态的过程。当时我有一个强烈的印象,那就是训练自己将外部空间和信息上传到我自己的身体里,而不是去创造一些东西。

通过这个过程,我觉得我可以从我的身体进入各种状态。我认为把身体的这种状态描绘成身体转化成某种东西而不是自由中的身体形象会更准确。也许这种方法就像在身体里进行深入的学习,因为你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把身体想象成一个黑匣子比想象成一个空白状态更令人兴奋。

[1] 语出“保持冷静”展览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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