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洋:中国梦
发起人:天花板  回复数:0   浏览数:1431   最后更新:2020/01/06 11:21:21 by 天花板
[楼主] 理论车间 2020-01-06 11:21:21

来源:ARTSHARD艺术碎片  陆兴华


陆兴华的2019年当代艺术大数据


  • 迈阿密Art basel:“喜剧演员”是如何演绎这个发酵的艺术事件?

  • 香港苏富比秋拍中,常玉《曲腿裸女》以1.98亿港币成交,刷新了其个人拍卖价格的新纪录。

  • 叶永青事件的另一位主角——比利时画家西尔万的原作在中国展出:“记忆2019——西尔万原作展”。西尔万本人在律师的建议下未出席该展。

  • 艺术家黑特·史德耶尔(Hito Steyerl)谴责德国政府向土耳其提供武器,以及参与土耳其军队本月初在叙利亚北部库尔德人占领区进行的军事攻击行动。史德耶尔要求德国机构停止展出她的作品,直到武器销售停止。

  • KAWS的某些作品令我无法忍受。但很多时候,他证明了自己对流行文化的采集的确充满新意,往往在我们熟悉的人物和场景中注入一丝荒诞感。比如海绵宝宝、查理·布朗和史努比,还有蓝精灵,都以突变的形态出现在他的作品中。

  • “24亿作品丢失”事件当事人马跃已经被深圳警方控制。



“当代艺术陷入这样一个局里:故意违反一点规则,能全身而退就行;Break the rule and get away with it.”

  ——陆兴华


看啊,这架空转的机器!

——估值当代艺术的2019年


引:回首这些当时曾使我们兴奋的当代艺术的2019年重大事件,我们会痛心地发现,它们是当代艺术机器最擅长生产的后-真相,惊天地、无法填充的空洞。那只迈阿密的成人玩具般的香蕉,那一苏富比拍卖会上的Banksy的自碎画作,那些在中国与我们躲猫猫的基弗的画,真与你我有关,真的不是逗着你我玩的?


当代艺术的作品的位置本身已崩解,艺术家的活动被进一步无产阶级化,只有那一架当代艺术机器仍在空转。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才能使这种空转对我们和社会有意义?这是做下面的回顾的初衷。


感谢#ARTSHARD艺术碎片#的整理和编辑。


目录:

1、空转

2、艺术家的生命形式和幸福秩序

3、空转的全球政治机器

4、空转之熵增

5、用生命形式来隔离当代艺术这架空转的机器

6、与自己的作品划清界线

7、在空转的机器外打开一个“本”


空转


看千帆过尽,追望着当代艺术2019年飘落的尾尘,这茫茫的心头,像是着急赶机而弄错了日期,空对着窗外的昏黑的天空的落灰……


但,就在12月,当代艺术界还发生过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件:Art Basel迈阿密艺博会上,“喜剧演员”生生地被人吃了。在中国当代艺术界的微信朋友圈,这可是拿下了不小的票房的。真是伟大的当代艺术啊,里面还能发生这样的神奇!啧啧,当代艺术的花样还可这样翻新,能到无穷!


这一已卖掉、吃掉或被我们消费掉的作品,是由艺术家提供观念,由围观者来随机完成,够公共,够发生吧?也是艺术机器的必然产物,不干胶粘着的香蕉,是材料,外围观众的八卦,册封了作品,画廊加艺博会加全球围观,是最后加上去的那一个金框。在画廊和拍卖价的保护下,艺术家又一次勇敢地用小嘴叨住了飞盘,做出了优美的体制批判或机构批判。接下来,这架艺术机器还将下出什么蛋?

Maurizio Cattelan,《喜剧演员(Comedian)》,2019年巴塞尔艺术展迈阿密展会,贝浩登画廊展位


哦,是么,原来,只要有金融资本的保护,当代艺术是可以撒出无限的娇来的?反正也还能撒娇,花样有的是!假装无遮拦地犯规,在众目众目睽睽下仓皇犯事,这不是当代艺术最擅长的金毛犬特技吗?你看,你看,我们犯规得有多漂亮,and get away with it 得也是多么地潇洒啊!瞧,我有多么自我批判啊!这下,卖得贵一点,就更不在话下了?


我们被当代艺术了。


搞当代艺术的人又狠狠地被当代艺术了一年。


当代艺术搞着当代艺术了:它空转了。


那位目睹Banksy绘画自我粉碎的苏富比主管,想必更深谙了这一当代艺术机器的空转逻辑:他说,我们被Banksy了!他仿佛早就知道,我们其实是必然要被当代艺术的,躲无可躲,也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在2019年,我们只见到:当代艺术又被当代艺术了一年!

Banksy,Girl with Balloon,2018年伦敦苏富比拍卖会现场


2019年,当代艺术又被当代艺术得没商量了一年!这就是当代艺术机器的空转语法:不是零绩效,而是满负荷运转:这是要为金融资本挑大梁:空转,而维持,而保持每一时段的剩余价值的正常地段均溢出,去浇灌全球资本主义压榨装置里的各位苦主:像当庭展示的“小满米粉”的水磨粉机的现场吞吐,好让每人手里都有那么浅浅的一碗。我们广大当代艺术从业者是在伺候这一大型水磨粉机吗?喂了租金和员工工资之后,然后也将我们自己喂了进去,好让它无摩擦地继续隆隆地空转,让资本为自己生产出新资本,继续苟延,我们也才有得活?


上帝死后,就留下了当代艺术这架空转的机器,当它的尸体,交给我们来鞭,给我们来晾,给我们来啃:啃成一堆大骨了。当代艺术就是这一桌佛跳墙,一盆让我们哄抢的猪大水?这是哲学家托尼·内格里看了2003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后的深刻印象。阿甘本最近新出的《创造与无始—艺术考古学》再一次强调,当代艺术这架机器,这一架作品与创作之间的“艺术机器”,正在醒目地空转,生产,而不再创造,已进入地沟油供应链模式。编号、定价的作品,附上专有名词作为品牌,形成像一架空转的自动贩卖机,空转,不是为艺术而转,而是替金融资本做搅拌,将自己也绞成了肉浆,引得我们从业者也像西藏的信众的转轮,一步一拜地伺候它继续空转;它空转了,我们才有饭吃。


一定是,在当代艺术这架空转的机器中,艺术家们身上的那一现代主义艺术先锋姿态,已被某一当代艺术的市场黑帮绑架,用*顶着它的脑门,要它加入艺术买卖,把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当毕加索和齐白石来卖。10月11日,苏富比秋拍,常玉的野兽派女人大腿,就白晃晃地架在了已经很倦于风月场牵绊的2019年的中国当代艺术界眼前,瞄准了你我。这民国女人的大腿,怎么快递?原来是外卖!我点过吗,美团大叔?你看看,这架空转的机器必须准时吐出一些什么,无论多么错乱,也许正因为其错乱,才能千回百转地将剩余价值注入各方的口袋,是你我要它这样的!

香港苏富比秋拍中,常玉《曲腿裸女》以1.98亿港币成交,刷新了其个人拍卖价格的新纪录


要不然,它就吐给你几嘴口水,来保证各个门户的流水。反正,当代艺术这架空转的机器总能让口水也成为圣经。KAWS的作品是专为这架叫做“当代艺术”的空转的口水机器定制的。一位著名拍卖行的主管对我们说,“KAWS 的某些作品令我无法忍受。但很多时候,他证明了自己对流行文化的采集的确充满新意,往往(能)在我们熟悉的人物和场景中注入一丝荒诞感。比如海绵宝宝、查理·布朗和史努比,还有蓝精灵,都以突变的形态出现在他的作品中”。啊,一个人葛优躺,就引得全球集体葛优躺,网上的合唱,阴影里的诸众的呼声,这是全球当代艺术黑帮的勒索?先口水,然后挺尸,挂靠在一个及时去世的发财的程序员的心迹上,而成为网上吊丝们的集体念想,然后被LV集团看上,掖进它的投资B线,于是,关于它的一切,也就都以一线品牌的规格,来被雕琢,来被现炒和装盘。

2019年4月1日晚间,KAWS一幅一平米见方的布上丙烯作品The Kaws Album在香港苏富比以115,966,000港元(约9900万人民币)售出

巨大的充气Companion在香港展出前“试水”

KAWS, The Walk Home, 2012. Courtesy of Phillips

每天,我们都必须制造一点什么,喂给这架空转的机器。用抄袭的东西喂这架机器,据说还会被吐出来,好像说,这架空转的机器,竟还要吃有机饲料的。好像你从来都非常在意是否原创的,是吧,还认为高价也是原创出来的,原创才是值钱的;哈,你还相信价值是创造出来的!创造!还有人相信创造!


那么,就遂了刘益谦的愿,将那一原版正宗非抄袭的有机饲料搬过来给这架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尝尝,看看这架空转的机器将作何反应。3月的叶永青抄袭事件过去得有些时候了,这不,就在11月12日,比利时画家西尔万首次在中国做展:“记忆2019——西尔万原作展”。西尔万本人在律师的建议下据说未出席该展,也不知出席了会有什么后果,刘益谦会派美女来给西尔万的原创献花?展览毫无反响啊。本作者也是在搜集2019年当代艺术界的重大事件时,才偶然遭遇。看来,叶永青老师在当代艺术这架机器里的被空转,对资本才是有意义的。用抄袭来喂这架空转的机器,完全是理性和机智的,是高明的游击策略。你原创了,又咋的?再说,谁人不原创?哪个男孩的课间小便姿势不原创?不次次原创?你总是要别人原创,忘了你自己是想不原创也做不到的,杜尚说,你和毕加索就傻逼在这一点上了,难道不是吗?多少年了,杜尚的这个直觉你就是看着懂,一摸脑门,你就又忘了。总之,你看,西尔万老师的原作展哪怕真的被放进这一空转之中,也无效,终将被踢出。我们这是在用西尔万老师测试这架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的效用吗?看来,它的空转无意义,但有功能,还专治你我这样的原创癌、情怀癌和道德-政治癌。



“记忆2019——西尔万原作中国首展”


杜尚说,社会中先已存在的无论哪一个人的语气、语用、语域(register),才是用以承认某种艺术表达的终极场地,而不是其中的原创或新意的含量!他因此要我们抛弃作者权、观看权和机构权。这下,这架空转的艺术机器就要视杜尚为致命的敌人了,因为他看透了它。杜尚之后,这架机器仍想努力保持艺术作品在展场、藏家和银行之间的匀速的空转,来维持基本的现金流,如果能做到活血、满血,就是功德,一旦贫血或失血,就会影响其它的平行经济机器的运转:10月,“证大财富”倒塌了,你看,“证大当代艺术”倒仍在有效空转,哦,空转有理,空转强身。艺术机器,你看,还能比金融机器空转得可靠好多,你还说它泡沫已经那么多了。


真是奇了,2019年,这架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还会抵抗了,快来看!10月30日,艺术家黑特·史德耶尔(Hito Steyerl)谴责德国政府向土耳其提供武器,以及参与土耳其军队本月初在叙利亚北部库尔德人占领区进行的军事攻击行动。她要求德国联邦机构停止展出她的作品,直到武器销售停止。而在2017年,黑特自己还在写:艺术作品就是武器,就是军火。国家的艺术基金是国家的军事开支的一部分,艺术也是以色列拆迁巴勒斯坦的手段?她怎么突然改口了?

艺术家黑特·史德耶尔(Hito Steyerl)

Hito Steyerl,Liquidity Inc

Hito Steyerl,Factory of the Sun,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德国馆


美术馆作为艺术中央银行的确有克服艺术泡沫的功能。它要求当代艺术这架批判机器必须有效地空转,来稳定市场。特定的市场会崩溃,艺术市场总体一如既往地会冷落,但总寄身于符号,而成为金融市场的稳定轴。在持续的危机中,投资者用艺术来将应该被纳税的钱,转换成存放在自由港的收藏、豪宅和皮包公司。全球的长期的量化宽松下,艺术的价值增长看起来比许多国家的GDP的前景都更要稳定。在欧盟,德意志银行欺诈案,也是造成了儿童贫困、债务勒索、经济操纵以及法西斯主义到处找替罪羊的原因之一。这些,黑特看明白了。但这次,她说,你只要不支持土耳其攻打库尔特人,我就还是继续与你合作。这是底牌还是底裤露出来了呢?


再对比下2019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刷出的那些政治高度吧,我们还是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艺术家对纽约军械库、英国肖像美术馆、蛇形画廊的赞助商的抵制,是不是反而证明:艺术似乎一直在用这世界的苦难做交易,的确也想要戒掉这一毒瘾,但想要断瘾,是还看不到头。威尼斯双年展是专为这一目的建立的高端戒毒所吗?


58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馆,Ed Atkins作品

2019,58届年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国家馆:立陶宛国家馆


如果做艺术交易就是在做军火交易,那么,黑特不光应该终止与德意志国家的合作,还得全面考量她的艺术交易和资金筹集。英语世界里的最近对于艺术赞助的抵制,尤其是7月15日,包括莎拉·卢卡斯(Sarah Lucas)、艾伦·琼斯(Allen Jones)和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在内的78名艺术家签署了公开信,谴责伦敦国家肖像美术馆接受BP资助,用于美术馆一年一度的肖像奖等等的对于来自资本的骚扰的决绝的反抗,令人想到米兔运动。但首先应被看成一种当代艺术界对于的抵抗和拒绝的长期养成的毒瘾。像在威尼斯双年展上那样,用全球当代艺术系统去抵抗、反抗、反叛全球政治系统,中么?系统社会学家尼古拉斯·卢曼回答:是隔靴挠痒。但是,艺术只能隔靴挠痒:在艺术中、通过艺术而对艺术挠痒,来影响政治、全球化和全球变暖。只能这样。这也是对空转的另一种定义。全球当代艺术机器只能这样空转。这是它的设计初衷。祝我们继续隔靴挠痒得愉快!

2018年12月11日,艺术家Olafur Eliasson和地质学家Minik Rosing将格陵兰岛Nuup Kangerlua峡湾漂浮的冰块运到了泰特美术馆和伦敦金融城的户外广场,此次项目称为#Ice Watch London#。每个冰块的重量在1.5到5吨之间,项目持续至12月20日,直到冰块融化。此次#Ice Watch London#项目正值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COP24)缔约方第二十四次会议期间,以及“巴黎协议”签订满三周年。


要这么说的话,瑞银和巴塞尔艺博会的超过20年的结缘,也是天作之合而竟白头偕老了。根据乔治娜·亚当斯(Georgina Adams),巴塞尔艺术展每年的收入里有 30% 是被赞助的。她猜测这应该就是来自瑞银的每年400 万美元的艺术支出的支票上的数字。

不过,黑特又说,战争的**味是由Facebook上的永久的假冒伪造行为所制造。她说,已经放松管制的真理,被进一步抬杠。“当务之急”正统领着一切。艺术批评成了网路键盘侠的G点。危机也被商品化,也成了娱乐:用逗乐来维持当代艺术机器的空转。当代艺术机器的燃油也就是新自由主义的全球意识形态,在今天似乎已耗尽,正造成空转,我们将难逃一个收缩,分裂和专制的律法时代的到来。竟然会这么说,就不光是将自己逼出场地,也是她身在这架空转的机器中而浑然未觉,有点嘴炮了。

12月20日,24亿作品丢失事件当事人马跃已经被深圳警方控制。怎么讲?不让大家侦破,剧本都赖得编,就这样结局了?这样地没有故事,还想叫大家继续围观,职业道德呢?情节都没编出一个,就想结束空转啦?不配合空转,就想到当代艺术机器里分一杯羹?

基弗、吕佩尔茨、格拉夫352件作品在中国失踪,总估价24亿


艺术家的生命形式和幸福秩序


这架当代艺术机器的空转:当代艺术是关于无论什么的。句号。杜尚后,做艺术是做无论什么。这是绝对律令。现代主义之后,艺术是关于无论什么的,is whatever,do whatever。


当代艺术机器的空转,对于个人而言,是:去做艺术的“做”,反而成了艺术家的主要任务:performance,各种各样的。艺术和艺术家的自我批评要成为艺术作品的主题。但是,一旦艺术家能做了,这架机器往往就能做得更好,像在今天这样:这就是空转对我们每一个人的威胁,艺术机器伺机时干预我们。这时,艺术家就应该将人身上发生的这一状况尖声地呐喊出来:我不能假装能比照相机和3D扫描记录得更好,决不能像中国当代的所谓写实绘画那样!那是自骗!艺术机器总能比我做得更好!它早已架空了我的手!我不能假装还能“原创地”画画,在人工智能时代更不应该!毕加索他们是不诚实的,杜尚怒吼道!


艺术机器:作品和创作之间构成一架艺术机器,但它正在空转,与艺术家无关。艺术家是在自己的生活秩序里,追求着自己作为一种生命形式的幸福,像芭蕾舞演员的克扣着自己的吃和睡地活过每一天,将排练当成自己的生命的主线,这是要去活生命政治中的政治生命的活。这就像老太太的吃素后念佛,是要让冥纸值钱、当钱被烧地活,是在做出信念的劳动。正如杜尚教导我们的:艺术家活在潜能状态之中,像运动员的保持竞赛状态,要使自己次次能上场。这就是他们的幸福所需要的秩序。他们的身体必须摆脱那一架空转的机器,或就让那架机器空转,以便他们的身体能维持其壮严的生命形式。


那么,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里,还有天才吗?杜尚说:他是发现自己已不能原创任何东西了。库尔贝也发现不能假装不知道摄影地绘画了:艺术家照相机、复印机和互联网和手机屏幕“无产阶级化”和非人化和废人化了。马奈想每天都画得不一样,来超过照相机,和他自己。杜尚认为打不过颜料工业和工业设计了(色彩是工业地被提炼的,卖的,艺术家失控于色彩和画布了,丙稀是分子地与艺术家的创造无关了,画画与做粉刷没区别了),那也就不能再像毕加索那样地画了,所以,就坚决不让自己像艺术史和艺术学院所教那样地搞艺术了。我们今天发现,机器人甚至将要夺走我们剩下能干的那一些,我们真的如杜尚说的,被彻底地无产阶级化了,被非人化,被废了。所以,今天,我们想不做杜尚也难了。机器人逼我们都成了杜尚。问题是,已经都是杜尚了,但我们硬要假装自己不是,我们总有办法来假装,这实在很要命。我们在机器人面前插秧、收天然稻,做有机爱,雇佣仁波切,将逼装得很大,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必须明白,这是当代艺术机器要求我们的空转,除了这个,我们的身体是还需找到它自己的生命劳动的啊。艺术机器在空转着了,你想装一切逼,都没问题了,但如何你还去讨论自己如何原创,想继续缘木求鱼,那就傻逼了。


空转:从此,哪怕是沃霍尔,你也只能从市场的铁则中吸取快乐或痛苦:“小满米粉”店入口的电动水磨粉机广告装置。所有的风格、手法和形式及媒材都可交换了,用钱就可拉平。画必须看上去画得具像也才能有人看,但实际的意思是,你必须偷偷画得更抽象,因为黑格尔-马克思说的抽象,就是剥削:是要像农民打深井那样,从市场也就是从别人的地底下、别人的钱包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取现金:艺术收藏家们不就在干这个?越抽象,剥削得就越彻底、越细水长流。当代艺术成了一种激进的机会主义:什么好卖就做什么,用好卖的来当社论发;好消息就是买卖:那才是实锤的、落地的空转。


空转的全球政治机器


资本主义和全球化是一起到来的,从罗马时代就开始,与古希腊没有关系,与中国的北宋也没有关系(南西:“全球化、资本主义和政治”)。我们在批判今天的资本主义不好,仿佛过去的资本主义就曾经好过,是要让今天的不好的资本主义变回到过去的好的资本主义那里似的。


但是,资本主义从来就是像今天这样的!所以,名义上我们都是共产主义者,因为我们都认为今天的资本主义乱套甚至自残了,必须将它当疯狗打死,落井后再下石。但是,不要资本主义,要什么呢?


我们离得开这架全球资本主义的空转的政治机器吗?


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时段:一切都在空转。


资本主义乱套,就是全球化的乱套。所以,今天的政治,欧洲、美国和其余世界的政治,都失去了方向。政治这个场地就这么空着;政治在今天没有了意义,不着边际,与我们不相关。这是因为,在规模和尺度上,在民族国家内部搞内政治和在民族国家内部来判断全球化事务这两者,是根本地不同的。哪怕在数量上说,在七亿人中间定位,也与在七十亿人中间定位是完全不同的事。今天的政治因此在空转,而且危险,我们想到里面去玩,想要玩它,会出事故,出英国脱欧和美国只能选上川普这样的事故。


今天的政治被架空了。被什么架空?被技术!被那些大技术装置莫名其妙地操纵。领袖和人民手里并没有主权式权力了。大权旁落了。为什么要如此彻底地全球金融化?正是因为,全球金融集团才是今天的世界的真正的主权者。经济已经成了各种统治之残酷措施的借口。需要金融来引领全球政治了,因为,各国的政治都被架空,全都假了。英国脱欧:像病人进入癌症晚期,家属就怪那种买不到的特殊的药,或怪那药太贵;改变英国有很多种方式,那个岛国的大多数中老年却认为,脱欧是唯一的解决方案,靠它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如1933年的德国人民认为,希特勒是他们的唯一的解决方案一样。这就是政治机器空转会带来的后果。


没有地方搞政治了。政治就像一块空的操场。而政治对我们本来就像是一块宗教场地,是供我们做集体拯救之用的。但是,作为消费者的我们人人都像大独裁者如卡扎菲那样,想要有个私人飞机场,供政变时逃命之用。而那个公共操场就是“政治”,平时就那么空着。所以,今天的政治是一个看上去特别惨烈的场地。它的存在反而证明了我们在大多数事情上的不作为。我们的身体失去了“政治”这一功能。我们中国人老觉得自己搞不上民主政治,没有自己的川普可以选,很委屈。那么如何在中国找到一架算数的政治机器?无法回答。


但是,让人民自己来管理教育、养老和医疗吧,就是“民主”,就是“未来民主”,就是将要到来的压倒性的民主,实际上也是不可避免的民主,将是躲不开的未来政治。老一代应该成为垫脚石,帮助年青一代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当代社会的撕裂,不是因为人心不古、风气败坏、民怨积累和政治黑暗,而是因为官僚集团手里拿着权力,不知道如何来为人民张罗教育、养老和医疗这三件事,守着高压锅,等着被爆。


人民自己来定夺教育、养老和医疗这三件事,就是在搞民主了。而且,必须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一代。


这是阻止全球政治系统空转的不二法门。


空转之熵增


计算机理论和信息论同时绕开了符码和物质支撑,不触及生命,是空转的(斯蒂格勒,《包扎地去思想》,399。)。它们也成了资本主义系统用来捕捉我们的固定资本,如智慧城市就是一个控制我们的庞大机器人。而生命之中是不分软件和硬件的,生命要自己来定夺,在任何时候都成为人工智能的主权者,人工智能与生命的关系,斯蒂格勒告诫我们,必须在这个角度来被思考。2019年的人工智能话语实在是轻浮甚至淫荡。人工智能和它之后的机器学习和深度学习,实际上是一种空转学。如何用好这种空转学、空转术?


空转仍然是熵增的。物理学家朗各(Longo)比维纳和薛定谔看得更清楚:生命是物理过程中的一个奇点;就如西蒙东说,生命是物理过程中的一个晶体。我,作为本地生命,可成为暂时的迟延,反方向地阻遏这个星球的熵增过程,但我做为向死而生的存在者,随能量积聚,最后总仍是熵满而死。空转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必须在它边上做一些逆熵的事儿,这是生命的本义啊。让艺术机器在我们身旁空转吧,以便我们伺机出击,候时绽放。


《非人》中,利奥塔问:最多45亿年后,太阳死去,什么还将存在?是人类的思想吗?在这个星球消亡三万年后,空转着的,将是人类的思想吗?


因为,空转着的是思想。艺术机器支持着它的空转。


用生命形式来隔离当代艺术这架空转的机器


身处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里,在这个后真相时代里,或者说人类世里,艺术家如何最后来保持自己的那一份优雅呢?如何用自己的工作使自己的生命形式更优美,像女芭蕾舞演员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演出状态,将练功当作日常工作?如何在艺术活动中将我们的被资本抽血的生物劳动,转变成自己的生命政治,变成对自己的生命形式的持续雕刻?


当代艺术机器正在空转,它的旁边,我们应该响应尼采的号召,把自己的生命形式当迷宫,吸收它所产出的全部的后真相和大数据,编织成我们自己的伟大的音乐,来保持我们自己的舞蹈状态般的优雅,由此来建立自己的幸福秩序:这是我们每一个人做艺术的目标啊,当然不是在那一架叫做当代艺术的空转的机器前做一个优秀挡车工啦。


这要求艺术家彻底隔离自己的身体劳作和作品。做艺术只与艺术家的身体,而不与作品的内容有关。做艺术是要在艺术家自己的身上建立某种幸福的秩序,去达到某种优雅,用后者去壮大自己的生命形式。在这个被当代艺术的市场黑帮统治的秩序里,作品害死人,作品同时是从艺术家身上抽血和给艺术家打麻药的针筒啊:你手里的作品是交租,和还贷去的啊,很像大学教授的书和论文。正是作品在艺术家身上造成了原创的错觉,作品是艺术家给自己的吃的***。


讨论这一问题,阿甘本在最近的《创造与无始》中回到了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的伦理学》(1097b,22ff):“木匠和制革工倒是有作品,有活动的,而相反,人是不带作品的。人是生来就不带作品(argos, inoperative)的吗?”。我们如何回答亚里士多德的这一反问?


实际上,杜尚在1916年就完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艺术家不可能带作品的,不可能原创的,从颜料到画布都被工业化和市场化了;画家与纺织厂工人没有两样,都被无产阶级化了(马克思、斯蒂格勒)。只有在美术馆或展示空间里,现成品才进入艺术作品的状态。杜尚于是很有名地去隐居于艺术界之中,保有他自己的玄知式优雅。不去问他还好,你一问他,你就更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决不原创,他只“遭遇”现成品。


照亚里士多德、杜尚和阿甘本,人就是这样的一种操作者、行动者:哪怕做很多的事儿,也仍无法被最后定义,而人必须这样才对:劳动分工是人的枷锁,包括“著名当代艺术家”这样的称号,也是劳动分工的铁链。很悲惨,也很惊艳地,艺术家做很多作品给我们当商品卖,这样,他们才好使他们自己的生命形式盘结得更致密,成为阿埃阿德涅(Ariadne)的迷宫般的耳朵,在资本主义状态下,这是常态,但并不能说这就是正当的。


当代艺术家被作品所累,被他们自己的称号所累,还因不能创造或政治不正确而内疚。他们正在被那架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玩弄而拖垮。但仍不能怪那架空转的机器。


阿甘本又引用斯宾诺莎在《伦理学》(IV, P。52,Dem.)中的话说,能沉思自己和自己的行动潜能的人,才是幸福的。由此我们可以引出:艺术家是一个不被自己的作品拖死的人,但又具有什么都看清和看透,但仍不行动的能力,具有这种故意不去行动,和不以作品的内容说事的能力。艺术家是一个没有、不提供、故意不要内容的人(阿甘本,《没有内容的人》),因为,霸王硬上弓,硬做,死做,狠做,一五一十地去做出作品来,语重心长地去做出来,以为自己就已泡在那一条莫须有的中国当代艺术史的臭水沟里了地去做出作品来,是无趣的,不够艺术的。


况且,那条你误以为的艺术史,已经进水了,因为全球正在变暖。


必须有所不做、熬着不做,也必须游刃有余、亵渎着、游戏地去做出来。并且总是手抖着地去做出来:但丁说,专做艺术的艺术家的手,是抖的(Paradiso 13. 77-78)。这是要:什么都看清、看透但仍什么都不做,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和无为:与自己的职业劳动分工、知识和政治立场斗争着地去做出来。这是艺术家要使自己的生命形式成为一个巨大的迷宫(本人认为,这就是艺术家个人的艺术-小说),去做自己的灵魂的伟大的永恒回归:除了我们自己能大创的东西,我并不缺什么(首要地,在消费社会和大众媒体里,抱这样态度的人,才是艺术家)。


这也就是德勒兹说的创造就是抵抗的意思。在人类世,我们要说,这抵抗,必须是发明:将自己的那一小气泡荡漾开来,从自己的艺术-小说出发,去降临。


这样的心气下,当代艺术机器的空转就显得是必要的。


因为,我们的现实疯瘫了,但希望它是个半边瘫:政治的左边麻木了,当代艺术机器这一右边仍在空转,我们就通过它的空转,来搞或被搞当代艺术,而使我们自己生猛,而丰富,而广大。


当代艺术是一架空转的机器,像富士康的车间,我们作为工人,在它旁边、通过它来觅食的同时,就必须像上面说的那样,去建构自己的生命形式,千万不要被转在它的空转之中。


与自己的作品划清界线


必须隔离艺术机器,必须与我们自己的作品划清界线,退到我们自己的身体的performance和个人事件上来。现代主义先锋向我们示范过这个了。他们吞掉了自己的作品。德波这样地来总结他们的伟大实践:“超现实主义不敢销毁作品,只想实现作品;达达主义想要销毁作品,但无法实现作品。但我们(情境主义者)想要同时销毁和实现艺术作品。”实现,对于德波而言,是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实现作品。这在今天难道不仍是艺术家的自我救赎之途?作品册封不了艺术家,只会使他们成为应召和接活和传销的黑奴。说得妥协一点的话,有两种艺术作品:被艺术家创作/生产的作品,和艺术作为人的作品;后者就是艺术家自己的生命形式,如下面这位女芭蕾舞演员那样去持有的作品:


芭蕾舞女演员Ashley Bouder,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蹈演员的作为“生命形式”的作品:


  •   8:45a.m.:首先喝两杯咖啡,做伸展运动,遛狗
  •   9:40a.m.:摊两个鸡蛋,喝一大杯水
  •   9:55a.m.:走去地铁站
  •   10:20a.m.:做伸展运动,一堂105分钟的纽约城市芭蕾舞团舞蹈课,45分钟的《天鹅湖》排练
  •   1:00p.m.:香蕉和一杯水,走路去邮局
  •   2:00p.m.:一份牛肉沙拉,走路去地铁站乘地铁回家
  •   3:20p.m.:希腊酸奶配桃子,小憩一会儿
  •   4:15p.m.:吃之前剩下的意大利面
  •   4:25p.m.:遛狗,走去地铁站,在去剧院的路上喝了一杯椰汁和一杯咖啡
  •   6:30p.m.:做伸展运动,在后台做热身,喝椰汁
  •   7:30p.m.:《天鹅湖》演出开始
  •   8:35p.m.:中场休息吃吞拿鱼沙拉,喝水
  •   10:05p.m.:演出后喝水以及椰汁
  •   11:00p.m.:蟹饼,田园沙拉,一杯黑比诺葡萄酒

Ashley Bouder说:“我非常注意饮食,为了艺术牺牲了一些享受。但我不理解一些人牺牲身体健康,然后穿着漂亮的衣服走秀。”


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里,将这位艺术家的日常维护和养育,称作energeia:作品(ergon)就是艺术家本人的生命练习,是我们今天习惯说的performance, intimate event。


在人类世,艺术家是我们人人的这种生命练习的教练了。


在空转的机器外打开一个“本”


海德格尔说,艺术是我们手里的区分当前和现场之中什么是神圣、什么是不神圣的一种手法(《诗、言、思》,PLT,英文版,44页)”。


艺术家因此通过作品来打开本地,通过划出一道敬和渎之间的界线。在人类世,艺术是像一张试纸那东西,帮我们当场测出一物、一事和一活动的熵负或熵增、贡献与消费、敬与渎,将当前和此地变成我们的“本地”。


那架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做不了这个。这个任务必须由摆脱了那架空转的当代艺术机器的捕捉的人类世的艺术家们来完成。


(本文是作者近著《论人类世艺术》中讨论当代艺术如何走向人类世的那一部分,欢迎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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