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兴华:地球成了实验室,也成了美术馆 - 论科学与艺术的平行
发起人:理论车间  回复数:0   浏览数:1439   最后更新:2019/11/21 11:53:38 by 理论车间
[楼主] 蜡笔头 2019-11-21 11:53:38

来源:798艺术  肖天时


《监控风景》,棉纸数位冲印,2019


蒂姆·凡·登·奥登霍文出生于比利时,现居柏林。他以影像为媒介,对荒凉景致如监控画面般的刻画激发了观者对于可见与不可见,目击与被目击的探讨。简而言之,一种被注视的本质。奥登霍文的个展《消失》上月于慕尼黑DIA画廊谢幕,群展《变化的立场》2019年7月1日至12月2日在在西西里当代艺术博物馆Palazzo Riso继续展出。


你有一个语言学学位。语言对你的艺术创作有影响吗,还是说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


奥登霍文:我取得英语和瑞典语的硕士学位之后才开始学习艺术。起初我也做过结合语言与艺术的尝试。但当我尤其是在我最喜欢的文学作品的影响下(譬如马克·Z·丹尼尔斯基的《叶之屋》)继续创作,我感到语言对于诠释视觉艺术来说是局限的。文本始终有将视觉艺术作品削弱为插图的内在风险,使观者从纯粹的视觉体验中分心。在这种意义上,语言与艺术确实变成了两种不同的疆域。


在你绝大多数的影像作品中人类的缺席都占据着主导。在最新的《监控风景》系列中尤其显得矛盾:监控设备往往是被用于捕捉人类活动的,或至少是较为动态的影像。在你眼中监控这一主题与那些荒凉的风景有何关联?


奥登霍文:对人类活动的抹除与消解确是我创作中的重要元素。可以将其视为对拉丁谚语Memento Mori:“记住人终有一死”的一种思索。更广义上来说,不局限于个人,这更包含了一切物理与社会结构。当我遇到创作瓶颈的时候,我会花几分钟来放空,假想从上空俯视我自己家,视角一点一点拉远,直到看见我的存在变成宇宙中一个无穷小的点。这种渺小与不足道感激励我朝前走,创作出一点什么总好过没有。即便对于很多人来讲,这种念头完全起的是反效果。


自从我的行为艺术作品《Chris-Winston.com》起,我开始对监控主题产生兴趣。其间我以大像幅摄影机在录影外以另一种形式记录下了这件作品:赋予它们惊人的细节,同时以虚假而预先架设好的形式呈现。结果监控摄像头以其强烈的低像素粗糙画面反而比那些照片更令人信服。
《监控风景》是一系列关于出处不详的冬季景致的拾得影像,就仿佛监控摄像头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留存这些画面。可以想象也许有真的人开车经过那条路的话会有警报响起。在这种意义上这个系列确实是有关抹去人类存在的痕迹。即便在这些荒凉的景致里,这一切也有关控制。为了加强这种效果,这些影像是放在灯箱里展出的,并按照显示器屏幕的16比9尺寸定制。

《空白恐惧》,棉纸数位冲印,2016


空白恐惧(HorrorVacui)艺术通常试图用细密的线条填满整个画面,而你的《空白恐惧》系列直接将物理留白所造成的恐惧展示赤露的置于画面中。之前的《Troieshchyna》系列中对图像的削减和留白已初见端倪。而这种形式在《空白恐惧》中达到顶峰。能否谈一下其间创作和演化的过程?


奥登霍文:
《Troieshchyna》

“它的魅力之一就在于,这是一个并非为人,而是为人的缺席所创造的环境。

J.G.巴拉德,《摩天楼》

从我的毕设作品《取消分区》起,我的创作一直涉及地平线消解的城市景观。Troieshchyna是乌克兰首都基辅的市郊。当我在那里游荡的时候(人们会问“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我震惊于前苏联时期连绵成片,占据数条街区,可以容纳数千人,为了效率将他们隐匿其中的野兽派建筑。在此,公寓的剪影构成了另一种地平线,而这地平线后面是什么并不为人所见。这些建筑黑云压城般的所在使人对景观的观感变得模糊和不完整。
在《Troieshchyna》系列中,你可以看见从这些建筑中抽取的大量影像局部转化为孤立的残块,而这些残块本身从视觉上又很接近地图的形状。这种创造孤岛的概念在《空白恐惧》中亦有体现。

《消失》展览现场,德国慕尼黑DIA,2019


《空白恐惧》


“当眼睛看见黑暗时,心看见纷扰。在月食之夜,四顾漆黑,即使最强健的心灵也会惶惶(...)地平线上一片来势汹汹,人们吸入了这巨大黑洞的毒霾。

维克多·雨果 《悲惨世界》


在《空白恐惧》中,消减的过程更进一步体现。即使这种消减是由夜晚的清寂而非后期图像处理所致。我是在冰岛做艺术驻留时开始创作这一系列的。在那里孤独感在夜间驾驶时尤其强烈,而我开始在一个个散佚的小小人造岛屿间搜寻光明。
在《Troieshchyna》中我创造出一种茕茕孑立感,而事实上环绕那些“岛屿”的只有黑色的空洞。空白恐惧艺术通常填满整个画面,而我的这一系列中,对空洞的恐惧实则更进了一步。黑暗包含了一切而又一无所有,构成了一种存在主义困境。黑色是拒斥之色,而在我这里亦是创造之色:为了使画面中的漆黑合理化,观者将自行用他们的想象填补空缺。
我同时使用了大量的黑墨来打印,以加强这种观感。类似于由旅行者1号在64亿公里外拍摄的著名地球照片之一《暗淡蓝点》:在黑暗之海中一颗渺小的光斑。

《无期》,数字视频,2012


《无期》系列中让我想到安德烈·萨金塞夫的电影。其中人类角色的存在被抽象和均化,被强烈的缥缈和象征性的语言所压抑,尤其是远景。你在创作中也尝试达到这样的心理学效应吗?


奥登霍文:是的。这种压抑里有一种悲剧性的黑色幽默在其中。在《无期》中,行为的无限重复犹如一种对日常重复的寓言。当这些大楼初现时,上面并没有多少动静。然后逐渐你会看到一个人在不通过楼层间重复同一个动作:她出门倒垃圾,再回去,如此重复。
另一位我深受其影响的电影导演是瑞典导演罗伊·安德森。他以一种悲喜交集的现实主义描绘了众生相。和萨金塞夫一样,他的角色往往无法逃离自己所处的现实。与拍摄对象间的距离确实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那些静帧仿若囚笼,让人无法逃脱。

《Troieshchyna》,纸上丝网印刷,2018


你常在行为艺术作品中使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羞辱与剥夺的对象,演绎人的失权。Chris Winston系列是受暗网上贩卖人口的启发吗?这更多的是一种牺牲:就定义上来说,为了获取的舍弃;亦或是纯粹对于底层生活的一种展现?


奥登霍文:当我用自己的身体进行表演时,它是作为遭受外界影响的载体。2009年创作Chris Winston系列第一版时,对于暗网的影射还不是十分明显。网站当时仅仅包含与描述几乎自相矛盾的摆拍视频和照片,以及一段“Christ”写的文字。在监控画面中你可以看到Christ在每集中在不同的房间里被虐待或自残。除了Christ被关起来了以及访问者可以竞价杀害他之外,并没有提供多余信息。

www.chris-winston.com, 多媒体行为艺术, 2009


关于暗网的影射在一次网站更新后变得更加显著。有趣的是,在这件作品线上发布以后6年,我都快不记得了的时候,某个YouTube用户发现了它,并将之作为暗网人口贩卖的实例发布了出去,还广受他的观众认同。即使随便搜索一下就能发现这其实是怎么回事,数以千计的邮件和讨论终于使这件作品达成了它最初的目的:让观者质疑眼前的现实。一些评论者甚至表示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给了FBI。但既然我现在还是能自由出入美国,恐怕FBI完全没觉得这件事能伤害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你觉得对艺术家来说,撇开道德方面的争议不谈,相较运用其他表演者的身体,用自己的身体进行表演很重要吗?艺术家本人的肉体参与是否创造了本雅明所说的“光环”?


奥登霍文:我觉得自己参与其中很重要。

当我策划Chris Winston系列的时候,从未怀疑过要扮演他的人就是我。因为我对于当时一直创作的那种摄影作品已经感到厌倦。之前我也做过一系列涉及消失/异化/恐怖体验的摆拍。但是当我与其他模特和表演者合作时,总感觉有一种隔阂和虚假在里面,结果也不尽如人意。这就是为什么监控摄像的使用变得如此重要。我必须完全浸没在表演中以从摄影这种媒介中出离。


请谈一下你近期的展览和一些新的项目。


奥登霍文:2019年6月我在哥本哈根摄影节举办了个展,其中包括《空白恐惧》系列和制作成灯箱展示的部分《监控风景》系列。上面还安置了感应器,灯箱上的影像只有在有人走近时才会显现。所有的灯箱都是相互连接的,所以观者一次性会触发所有,配合相关软件来引导观者走完全程。
2019年7月,我在意大利巴勒莫的当代艺术博物馆Palazzo Riso展出了四件《转幻》系列打印在透写纸上的大型肖像。这些印画会随风轻轻舞动。看上去好像**照,但又带有一种瞬时性。该展览《变换的立场》将一直展出至2019年12月2日。

《变换的立场》展览现场,意大利巴勒莫Palazzo Riso,2019


我刚从慕尼黑DIA的个展回来,这次主要展出了我的《疲惫之地》系列,一组重新解读1930年代美国农业安全局影像的作品。而目前我在十一月的另一个群展《SPEKTRUM》中展出我的《坐标》系列。


至于新作,我目前在用CAD制图软件配合3D打印创作一组人造的城市景观并拍摄。我对结合电子程序与老式模拟打印技术这个主意非常感兴趣。所以我开始用范戴克显影、蓝晒和其他液态感光乳胶进行印刷。另外还有一个新项目是使用我自己的家族档案:老照片,信件,法律文件,清单;然后用我常用的删减与抹除主题对它们进行编辑,看看到底要去掉多少内容这段个人的历史才能变成普世通用的。


今年我还扩张了我去年创办的出版社StudiO TvdO并发行了一位慕尼黑摄影师的第一本书。2020年还要再出两本。这个项目旨在支持与我创作美学相通的艺术家。明年起我们还将举办群展和一系列活动。
但首先,我得把我的工作室打扫干净……

蒂姆·凡·登·奥登霍文在自己的工作室,摄影:Petrov Ahner


作者:肖天时
图片提供:慕尼黑DIA画廊Palazzo Riso、蒂姆·凡·登·奥登霍文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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