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打边炉DBL
如果第一次踏入珠三角，该如何开始自己的艺术旅程？
随着双年展和艺博会等大型节庆式艺术活动的增加，越来越多艺术工作者的行程中多了珠三角这个目的地。为此《打边炉》编辑部挑选了十条漫步珠三角的艺术“小径”。大家除了奔向一个个场馆，还可以在场馆所在的街区走走，做回街童，在巷弄小径带来的全息触感中放松一下。
撰文：《打边炉》编辑部
编辑：黄紫枫
华侨城
深圳是一个组团式结构的块状城市，大型企业的规划和管理会渗透到地区的治理当中。比如华侨城片区隶属华侨城集团，蛇口主要由招商蛇口规划和管理，不同的企业属性和背景，也塑造了这些片区相异的气质。所以初来深圳，不要看了深南大道，就贸然喜欢或者讨厌这个城市，其实深圳的丰富性，在深南大道两排建筑的背后。深圳大都是一些封闭式的光鲜住宅小区，很少有像华侨城有这样的社区氛围，整个华侨城内没有红绿灯，人行道和自行车道很宽，道路两边是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大树，晚饭过后的时间总有携手散步的家庭。华侨城创意文化园不是粗暴地塞满又土又俗的文创店，从南区到北区，一路是OCAT、制造文化空间、蜂巢深圳、旧天堂书店、B10空间、谷仓艺术空间、大乾艺术空间（“打边炉”的工作室也在北区的A5栋）。每逢周末，创意园还会举办创意市集、音乐节、公共艺术节、讲座等活动。这个片区不是为了网红而做的，却有不少网红会主动过来拍照，密集的文化艺术机构是比任何网红店进驻都要更好的宣传，更胜在一个园区内容上的丰富，和以园区整体为单位的营造。“日常遭遇”也是园区生活很重要的一面，在此工作、生活的艺术家、艺术从业者、设计师、建筑师密集，相互串个门见惯不怪，下楼买杯咖啡，都能在咖啡店见着好几拨认识的人。距离缩减所带来最直接的便利就是拉近了人之间的交往尺度，除了工作之间的商业往来，一处“聚脚”地和无意义的日常聊天，对深圳普遍效率至上、高速运转下的工作节奏来说，很多时候还真有无法比拟的偶然惊喜。
鳌湖
经由南坪快速去到深圳东北角鳌湖约莫一个小时，路上同行的多是行驶在广深路上的货车。大规模造城的步伐还没迈到这里，与其说是在深圳，客家村落鳌湖的面貌倒是和一河之隔的东莞更加相近。“这感觉有点像台湾”，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可能是因为鳌湖村安静的氛围、沿街鳞次栉比的自建房，修葺适宜的鲜花绿植，确有几番台湾小确幸风味。九月的酷暑还没退散，午后烈日依旧炙烤着村里的道路、水塘、和树叶，这个时间是去艺术家家中探访的好机会。不需要开冷气，自建房天然地要比外面凉爽那么几度，艺术家热情，下午三四点就已经拿出酿了十多年的白酒招待大家。因为村长邓春儒的推动，近几年间不断有艺术家进入将工作室和家安于此，各自一方小院收拾得利落干净，有些则把临街的房子改造成餐厅店铺。看得出艺术家在鳌湖的生活是真诚的舒心自在，喜欢一个地方才会如此费心去打理。鳌湖在村庄的形态下，给了艺术家自由发挥的空间，不少艺术家在创作的同时经营小作坊式的产业，给外来者一处歇脚地之余，以尚能控制的速度渗入当地生活。不过鳌湖竟莫名染上了几分深圳风头最盛的对无病呻吟精致化的追求，作为艺术区，可能需要警惕的正是这份甜腻感。
蛇口
蛇口是一个能够让你的脚步慢下来的地方，这里自有它迥异于深南大道的城区气质，带来一种到海边小城度假的错觉。当然，错觉只能是错觉，蛇口的房价根本不是“海边小城”的段位，它是深圳房价最高的地区之一。房价是一个败坏闲逸心情的“神器”，虽然你也不会去购买那个片区的房产，但天价炒作会让一片自然的海景也变得相当冷漠。到蛇口，可以去看看海边的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也就是设计互联。这两个名字事实上是一个地方，它不是一个博物馆，而是一个文化设计综合体，里面除了可以看到展览，还可以喝到粤式早餐。该机构所在的建筑由获得普利兹克奖的日本建筑师槇文彦主持设计。设计互联旁边有“女娲补天”雕像和袁庚铜像，是具像化的“蛇口精神”，简单说——敢想敢干，有改革和实验精神。海上世界作为一个商业综合体，里面有很多食肆，是一个街区版的shoppingmall，只是中间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承载了深圳人记忆的“明华轮”，如果没有它，海上世界其实是一个乏味的商业街区。蛇口更有趣的一面，并不是“蛇口再出发”后的产物，而是蛇口老市场和蛇口沿山路一片的熙熙攘攘。遗憾的是蛇口一直想要复兴，一直在做基建，步行蛇口，到处都是工地，让人有些意兴阑珊。
澳门半岛
如果有完整的一天，不妨买张船票去澳门，从蛇口坐船，一小时就可以抵达澳门外港码头，上永利赌场的免费巴士，到赌场后步行可至澳门艺术博物馆。走海路，沿途可以欣赏到陆路不可见的湾区海景，也可以看到被称为“超级工程”的珠港澳大桥。珠三角有意思的地方是你可以选择不同的路径来穿行，选择什么路径，就决定了你会接触到一个怎样的地方面貌。澳门艺术博物馆是一座拥有一万多平米展厅的大馆，当前有六个展览同期展出。其中“Art Macao国际艺术大展—主场展”值得一看，澳门各大赌场和财团拿出了他们的部分收藏，共同汇聚而成这个展览，“赌场趣味”在这个展览也显现了几分。以吴方洲的观察，赌场信奉的是“以和为贵”和“利益最大化”，他们的收藏也是围绕企业品牌策略来展开，无论是政治安全，还是投资安全，总之安全是第一位的。最近由胡斌和吴方洲策划的“热烟流——2019珠三角艺术单位观察站（澳门站）”也在澳门牛房仓库展出。其实如果喜欢走路，完全可以从澳门艺术博物馆步行到牛房仓库，澳门半岛的街区尺度非常适合步行，沿途也有非常多茶餐厅和咖啡室可以歇脚，不时还会偶遇一些小型街区博物馆，值得进去逛逛。澳门的城区规模和内地一个县城相仿，但街区形态非常丰富，有几分异域风情，如果时间充足，住上几天，可以让你从紧张的工作和生活中放松下来。
二沙岛
二沙岛过去为蜑民聚居地，后政府回收土地重新改造用作疗养、体育训练基地，高档别墅小区随之建起，房价稳处高位不落，又有广东美术馆、星海音乐厅、华侨博物馆、“文立方”一簇文化艺术建设，与广州的烟火气却是愈发隔绝，孤岛一般伫立在珠江之上，连广东美术馆一楼的厕所都挂牌——“星级厕所“。广东美术馆的建筑还是带着九十年代的气息，从外立面的彩色玻璃到内部大理石的铺陈，二楼三楼的展厅正中央还有一条展厅中不常见的螺旋楼梯连接。三层楼，每一个房间的大小、形状、走向、氛围都不尽相同，也不全是方方正正的展厅，展览的呈现必须得考虑如何去调动、适应多个并不完全相连的空间，串联成一条流畅的叙事。最热闹的一次是去年年末广州三年展开幕的时候，美术馆前的阶梯上站满了从广州、广东、全国而来的观众，光是看这来往的人潮，就不住想象过去的州三年展的阵势和冲击，还有美术馆这么多年下来的积累，以至于到现在还能持续地兑换成有效流量。或许是岛上居民对公交出行的需求无多吧，2002年，陈侗《广州文化地图上的一次瞎摸》写道：“美术馆至今没有解决的是它的交通问题，空旷而宁静的二沙岛只有很少的几条公共汽车路线从美术馆门口经过，而且始发站和终点都不是文化观众相对集中的区域”，2019年，从广东美术馆门口过的公交还是只有几条。这个地方就是，从哪里去都不远，但搭乘公共交通的话，总得倒上那么几趟。步行和骑单车不失为一条舒服的路径，江边空气湿润，沿江树荫繁密，空旷宁静则依旧，夜晚华灯初上后的珠江夜游，那又是另一番对珠江共同体的留念和想象了。
黄边
从黄边地铁站出来，地铁口总有小摊贩推着板车叫卖，晴天卖水果，雨天卖雨伞，摩的司机不断在拉客问你靓女去边，穿梭电瓶车在等着人上上落落。等走到美术馆楼下，入口铁墙上刻着美术馆赞助人的名字，冷气在向路人发出招徕的善意，再回过头看地铁站，这一条马路好像是穿过了一个世界。时代美术馆由时代地产出资创办，其址分散在一幢居民楼的不同楼层，或许也因为这样，时代美术馆和附近居民、到来观众之间的关系要更紧密。站在时代美术馆展厅内部，透过玻璃窗偶尔还可以看到隔壁居民楼晾晒在天台的被子，这样的社区交流也发生在连州摄影博物馆。在时代美术馆的露台，还能远眺到一个被命名为广州设计之都的大型建筑正在兴建。时代美术馆建在黄边只是一个意外，因为时代地产有一个叫时代玫瑰园的楼盘在黄边，广州设计之都建在时代美术馆，就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受到时代美术馆的影响。总之广州的城市规划不像深圳那么严密布局，有几分随意。时代美术馆每个月总有几场精心安排的公教、社区活动，不仅面对看重时代美术馆专业学术标准的观众，同样开放地拥抱家庭、学生、社会大众群体，即便是在平日，也能见到带着小孩来到美术馆的家长们。时代美术馆的展览活动都会在他们的官方微信平台上发布，资讯查找非常方便。黄边站的气质则截然不同，空间位于临街全家便利店后的转角处，不大，常见的场景是楼上开幕时，楼下也有一群人坐在门口喝啤酒抽烟聊天。小的妙处在于它模糊了某种作为机构的森严，专注于个体之间的自我组织和交互合作，在内部走动时反而最容易直面、回应自身的感受。
“河南”
广州人将珠江南岸的海珠一片称作河南，过去有“宁要河北一间房，不要河南一张床”之说，政府机关、老字号早占据了河北的好位置，剩下在河南的无非是各式平房住宅小区、需要大片校区的高校，还有因人气聚集而起的商业旺地江南西。从昌岗路上的广美老校区出发，海珠分布了观察社、上阳台、泉塘路上的广州画廊和宝岗路的顶上空间，往东边的小洲村有腾挪空间和你我空间，再向东行就是大学城所在的番禺了，驱车前往新造镇上新造当代艺术中心和化龙镇的镜花园（近期未对外开放）不过十来分钟，一线串联起了广美的新老校区。“河南”和北边那阵稳定实在的老广味着实不一样，年轻人多，做的事情就有股不按常理的野生，虽然免不了被一些人说它亚文化又捞仔气，但是年轻的生机就在于——做了再说。随着广美本科部搬到大学城，海珠活力自是散去了不少，不少好玩的店铺没了；博尔赫斯书店和博尔赫斯艺术机构也搬离了怡乐路，由独立书店像机构集群转变，博尔赫斯也发生了一些气质上的变化；维他命艺术空间反其道而行之，从赤岗市场去了更郊区的番禺，在精心雕琢过的质朴中开始新一套镜花园的空间叙事。不过是简单位置的转移，广州的地名政治已可见一斑。
东山口
东山口这几年间似乎成了广州文艺的网红地，也不知道文艺青年们为什么唯独对老式洋房有着格外多的想象，拿腔作调的酒吧咖啡馆多了起来，每到周末都能看到打扮入时，在旧时华侨老宅门前凹造型的都市男女。不过东山口早已形成了它的气定神闲，文艺的腐臭尚不至于侵蚀它市井的一面，来者不拒，天气好，带上和去菜市场相近的心情就可以上路。东山是广州老牌的政治文化中心，画廊开在这里很自然地融入进周围的环境当中，好在这一片区域的机构像5art、逵园对过路的行人友好，看展倒是没什么包袱，没有不苟言笑的保安，也不会坐在前台有直勾勾盯着你的接待，大门敞开，只管进来就行。而他们的展览内容也轻松，消费得起的艺术主张，不仅仅指价格。有那么几个新晋的复合型空间，偶尔展览呈现和平时看到的都不一样，新鲜趣致，在东山口出现也合理。逛累了，不出几步路总有一家咖啡馆、糖水铺歇脚，再“是但”（随便）点，就在街心公园坐下喝罐可乐，最是实在的廉价快乐。
北京路
一般如果广州只有一天的时间，就去北京路，毕竟北京路可以补偿所有在深圳缺失的遗憾：一处妙趣横生且听得到粤语的街区；一家有脾气的书店——博尔赫斯书店；一个有性格的空间——录像局和本来画廊；最最最重要的是，北京路周围一圈食肆，无论你是食界老饕还是人生地不熟的朋友，在这里觅食实惠地道出错率低，深圳难寻。
中上环
从福田高铁站坐上去西九龙的高铁，一小时左右就能从深圳的中心区去到香港的中心区中环，脚速自然随着旁人行色匆匆加快两个八拍。到中环看展，行程更像是在各栋大楼之间穿梭上下的玩乐，画廊密集到眼花缭乱，光是毕打行和H QUEEN’S 两栋大楼内部就已经有十来家，再到干诺道50号的白立方和贝浩登，走出画廊，重新回到人来人往的街上时经常会恍惚一阵。但密集看展的好处是，就在短短半天内，十几个样本同时摆到你眼前，孰轻孰重，高低自见分晓。若是还有时间，可以搭乘扶手电梯一路直上到大馆，吸引了大量人流的村上隆展览已落幕，最近进入大馆舞蹈季，多场活动，详情可前往大馆官网上查询。沿着荷里活道西行向上环，依次会经过PMQ（元创方）和AAA（亚洲艺术文献库）。AAA时常会举行各色活动和展览，作品、相关文献以一种别致的方式镶嵌进空间的各个角落。上一个展览“形．色．动”期间，AAA将李文的绘画印作贴纸贴在玻璃窗上，透过窗户向外看，同时能看到写字楼里闪烁的白炽灯、密集的屋苑天台上鱼骨天线错杂缠绕、石屎森林的缝隙中偶有半山一抹绿，层叠的城市肌理中，像是与李文的笔触一道，游走在香港城中最细腻的一隅。也许会有人觉得最近香港“有点乱”，最近我们去看展览，发现香港社会还是运转正常，路上行人如织，打卡食肆少了排队长龙，正好可以让我们更从容地看展和享受香港美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