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 | 胡晓媛对话Monica Merlin
发起人:babyqueen  回复数:0   浏览数:2108   最后更新:2019/07/11 14:55:15 by babyqueen
[楼主] 点蚊香 2019-07-11 14:55:15

来源:打边炉DBL


5月3日,作为“2019OCT凤凰花嘉年华”的一部分,由《打边炉》策划的“吹水集:此地此时”在深圳华侨城举办。文化批评家、跨界研究者冯原是当天的12位演讲人之一,他的演讲的主题是“自拍”。以下为演讲实录整理,发表前经过受访人的审校。


我的题目是“从洞穴壁画到美颜自拍”,美颜自拍是当下的文化现象,但我要讨论的其实是人类视觉演进的历史。所以,从文化发生的视野出发,最早的自拍应该源自于一种自我意识的形成,如此就可以回溯到人类最早开始在洞穴里画画的那个开端。

我希望以演化论作为框架,来讨论我们是如何在漫长的历史中演化成今天这个样子的。首先,“一切皆因有光”——我们生活在光线的世界里面,是太阳的光线塑造了这个可见的世界。大家看看,阳光下的海洋世界,浅海里的生物都挺漂亮的,如果下到海洋的一千米以下,那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没有了光,深海里的鱼类便长得极其不负责任。所以,长得好,是因为光带来的收益,人类透过视觉来社交,是光线创造了人类的社交需求,我们互相看得见,所以我们就会努力往好看的方向去生长。

第一张“自拍”:媒介世界的诞生


大约在3.2万年以前,冰河时代的人类就留下了这些洞穴绘画,看一看,可能有一个巫师用野牛的血喷在石壁上印出一个手印,这是个了不起的开端,它首次记录了人类主动去创造一个人类特征的媒介,这个手印,甚至可以被视为是第一张自拍,它是媒介世界诞生的起点。从此以后,世界分化为自然的世界和我们创造的媒介世界,万年以来,从第一个手印到今天的手机自拍,这个媒介世界发生了巨变,今天我们看到和拍摄的影像、图像都来自于这个海量的媒介世界。


我们做一个想象,假如三万年以前外星人刚好来到了地球,给当时的洞穴人送去电影和摄影,那么,他们还会画画吗?还会印出手印吗?我想,不会了,他们会干嘛呢?他们一定会自拍。从手印到自拍,巨大的技术进步是人类的追求带来的,反过来,人类也会选择更好的技术。摄影和电影是传递现实更好的媒介,有了它们,以绘画来实现再现性的目标就没有必要了。当然,既没有外星人也没有他们送来的摄影机,人类的目标却早在三万多年前就产生了,尽管只是一个手印,但是它朝向一个不断更新的媒介世界,所以,摄影是一定会被发明,电影也一定会被发明,未来的虚拟世界也必将会诞生……这也是我们得以把视觉文化看成一部演化历史的原理。

把梦见的画出来:从内生到外媒


远在电影和摄影还没被发明之前,人类就已经在脑中拍摄电影了,这就是梦境,梦境是内生的影像世界。但是,你会做一个抽象的梦吗?没办法,我们所有的梦境都是具象的,因为演化的动力赋予我们辨认世界的能力,我认为人类必须是先获得了做梦的能力才开始画画的。为什么我们的媒介历史不是从抽象画开始,而是从野牛壁画开始的?难道是因为抽象画很难画吗?从技术上来说,抽象画并不比洞穴壁上的野牛要难画,画野牛才需要更多人类创造的绘画技术。我只能这样说,因为人类视觉的演进必须从再现这个世界开始。


画画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把梦境画出来让大家看到,摄影和电影的出现,让我们有了更好的媒介,绘画就没有必要再去重复再现性的工作了。当人类开始把他所见所想甚至是所梦的东西画出来,这就产生了一个重大的变化,我称之为媒介的变化。我们今天能看见的一切,除了肉眼的直接所见之外,很大一部分是我们所创造的媒介共享世界。

人人皆会做梦,却无法尽然抽象


人类的眼睛是自然界当中大约八种不同类型的眼睛中的一种,很像是一个照相机镜头,也就是说,我们之所以能够观看不是因为有肉眼,肉眼不过是一个镜头,大脑才是观看的主体,我们的观看一定是一种有意识的展现,所以我们要去思考意识和文化是如何左右了人类的观看。


我们在观看和记录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有一个追求真实的目标,所谓的眼见为实,就像是认识观层面的取证方式。在这个目标的驱动下,一方面人类发明出太空遥感影像、医学上的核磁共振成像,透过高技术来呈现的真实已经远远超过我们肉眼所能见到的真实。与此同时,我们还在努力去创造虚拟自我,以人造媒介来实现对人类的改造。今天,我们就正站这个“人类纪”的门槛上,从影像到时空编辑,再到虚拟真实,最后到超越真实,这一过程正在加速到来。

让我们对比一下真的野牛和被画的野牛,就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差异,而我们一定会因为这种差异的变化而产生出丰富的文化。今天要讨论的更多的不是那个真实世界,而是人造的媒介世界,这也是我们意识和文化的来由。理查德·道金斯提出了文化基因的概念,他告诉我们,人类创造的文化就像人身上所携带的基因一样。如果你喜欢一首歌,那是这首歌跳进你的脑袋,让你成为这首歌的复制工具。大脑是媒介的运载工具,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认为我们喜欢什么或创造什么,因为我们是自身创造的主体,但若是从媒介世界出发的话,我们不过是媒介的运载工具而已。

媒介:各种视觉语言的演进之路


因此,只要我们有大脑,大脑的演化就一定会创造出摄影术,定格、再造这个可见的世界。一旦拍摄技术成为了一种再造世界的能力,它会接而成为一种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影像作为技术优先的媒介资源,在它最初发明出来的时候确实是被一部分人所把控的,随着现代性的扩展,它也逐步实现了技术的扩散。这个扩张的过程,最直接地显示了媒介经济的兴起过程,中国则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一百多年前,中国尚是摄影术无法探测的未知之地,还在害怕摄影会成为摄魂术,而到了今天,中国已经是全世界拥有手机数量最多的国家。如今人人都在拍摄,被拍或自拍,从被拍、到自觉被拍,到自拍、再到美颜自拍,我们从追求真实到再造真实,媒介的发展不断地取代和顶替我们对社会的认识。

去年发生在中国的基因编辑事件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基因编辑,其实是为了人工操纵人的表征,演化就是一种先天性的基因编辑,但是人类已经等不及自然演化了,于是开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自我美化。拍摄技术的普及、人对于社交收益的追求,共同推动着“美颜”作为一种被编辑的文化基因,使美颜相机成为文化的潮流。改变表征比改变基因要快得多,所以我们不再去追求“基因—表征”的对称性,不再追求真正的真实,而是去追求表征的真实,只要是我们想要的,哪怕它脱离了基因的真实又如何呢。

表征与基因,这一命题的古老版本就是相与心,这也带出了千年以来的知心难题,如果相是看见的表征,心是知道的意识,那么,不可见的心和可见的相是个什么关系呢?鸟在照镜子时,就会在镜子面前不断地撞击,因为鸟类不认识镜中的自己,它认为镜中那家伙是别人,才会拼命跟它打斗。《增广贤文》里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知面不等于知心,其实这反过来说,我们对于相的执着,可能是对于心的痴迷。把这种情况放到美颜自拍的语境中来,是美颜还是美心?我们是把我们的长相变得更好,还是改变我们的认识观念呢?

鸟类无心:不认识镜中的自己


显然,我们如果能够改变我们的心,改变我们的大脑,或者会发展出全新的认知与交流的方式,或许我们会像阿凡达那样,用尾巴来交流、实现“以心传心”的古老梦想。到了那时候,就是内在的心决定外在的长相了。长得好不好,不再依赖于长相,而是因为你拥有一颗怎样的“心”。我们愿意长成是阿凡达那样的绿色的人吗?或者,我们会认为蓝色的人比我们更美丽吗?


现在明白了吧,美颜之美,并不是长相决定的,是由大脑的认识观所决定的;所有的长相与表征,都是心的问题,而不是长相的问题。那么,我们将如何去拥有一颗更美的心呢?


我们不知道,我们仍然执着于这个可见的世界,所以,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吧,那是因为我们人人都能看得见它。


文中用图及图说来自冯原的演讲p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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