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卷时间|答卷人威尼斯双年展策展人Ralph Rugoff
发起人:天花板  回复数:0   浏览数:1354   最后更新:2019/05/06 10:15:22 by 天花板
[楼主] 另存为 2019-05-06 10:15:22

来源:Artsy官方  Julia Wolkoff


森乌塞特三世(Senwosret III)头像,约公元前1878至1840年。图片致谢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今时今日,我们见证了不少群体的赋权,他们表达着关于‘正当叙事’的异见。”

Edward Bleiberg


布鲁克林博物馆(Brooklyn Museum)埃及艺术展厅的策展人爱德华·布莱贝格(Edward Bleiberg)最常被观众问起这样一个直白的问题:为什么雕像的鼻子是碎的?布莱贝格负责监管丰富的埃及、古典及古代近东艺术馆藏,头几回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十分诧异,毕竟受埃及学科班训练的他有能力想象古老雕像完好如初的样子。


如不深究,其实我们很容易认为,经历数千年洗刷的古代文物似乎不可避免这样那样的损耗。然而,普通观众的洞察力引导布莱贝格发现了蓄意破坏的这一普遍模式,也继而解答了为什么绝大多数埃及艺术品面部都具有残缺的疑惑。

图片致谢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一位官员的半身像,公元前380至342年


布莱贝格的研究成为了“惊人的力量:古埃及的偶像破坏”(Striking Power: Iconoclasm in Ancient Egypt)一展的理论基础。近期,在普利策艺术基金会(the Pulitzer Arts Foundation)副策展人斯蒂芬妮·韦斯伯格(Stephanie Weissberg)的联合推动下,布鲁克林博物馆的精选馆藏将出借至该基金会进行展出。展览将受损的人像及浮雕与完好的器件一一配对,涵盖了来自公元前25世纪至公元1世纪的古物。展览佐证了古埃及器件的政治与信仰功能——以及后来居上的破坏偶像风俗如何导致这些器物的毁损。


如今,人们珍视国家遗迹及其他各类公共艺术,“惊人的力量”一展是这种珍视态度的延伸,让我们对世界上最古老、最恒久的文化之一的理解产生了新的维度。在千年的时间跨度中,古埃及的视觉文化鲜有改变,风格上的持续性反映并加强着帝国江山的稳固。不过,外来势力、帝国交替时的权力纷争以及间歇出现的动乱还是在这些雕像上留下了伤痕。

左:阿蒙涅姆赫特三世(Amenemhat III)雕像,约公元前1859至1814年。图片致谢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

右:Nebiry 之子阿蒙霍特普,约公元前1426至1400年。图片致谢布鲁克林博物馆


“雕像呈规律性的受损说明这是一种带有目的性的破坏行为。”布莱贝格说,同时他也引述了一系列蓄意破坏行为的政治、宗教、私人及犯罪原因。区别意外受损与蓄意破坏的关键,便是对相关模式的识别。布莱贝格承认,一个三维立体雕像上凸起的鼻子确实挺容易磕碰坏的,但他同时指出,平坦浮雕上人物的鼻子同样遭损就另有其因了。


需要强调的是,古埃及人笃信人形雕像中的神秘力量:神明的力量栖于神像之中,凡人逝者的部分灵魂依附在为其专门打造的雕像中。“由此推断,这些规模化的破坏行为意在终止雕像中的力量。”布莱贝格介绍道。


陵墓和神庙是绝大多数雕像的落址之处,都蕴含宗教仪式意义,“这些雕像用于信众对超自然力量的供奉。陵墓中的雕像代表着通向往生的逝者,接受生者奉祀的食物和礼品;神庙中的浮雕大多描绘着神明接受法老供奉的场面,如果贵族参与捐建神庙,也能在空间中拥有一座自己的雕像。”

图片致谢布鲁克林博物馆


“古埃及信仰的核心在于一种安排:地球上的法老供奉神明;作为回报,神明庇佑埃及的国土。”布莱贝格解释道,“雕像和铭文充作往生与现世的交汇点,仪式启动时,神明进入雕像并在其中复活。”针对造像的破坏,就是对神明力量的瓦解。


“雕像遭毁部分无法发挥缺失部位原有的功能。”布莱贝格指出。没了鼻子,雕像代表的神明便无法呼吸,破坏行为有效实现了“扼杀”的作用;凿毁神像的耳朵,则能阻止神明倾听信众的祈祷;在描绘人类祭祀供奉的雕像中,砍掉人类的用于献上贡品的左手,雕像的功能就废除了(神明接受贡品的右手也常常被砍)。


“在法老统治时期,人们对雕像的功能有着清晰的认识。”布莱贝格介绍道。盗墓者害怕遭到逝者的报复,因此也会破坏雕像以切断逝者与现世的联系——即便他们的目标是陪葬的珍宝。

图片致谢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左)Yuny与妻Renenutet,约公元前1294至1279年;(右)祭祀仪式人物,公元前380至246年


雕像中常见的破坏行为以及渎神引发的焦虑可追溯至古埃及历史之初。譬如,远古的木乃伊也遭到过蓄意破坏。“这印证了一种普遍信仰:破坏造像便能破坏其代表的人物。”布莱贝格说道。同理,还有象形文字如此指点即将走向战场的战士:用蜡为敌人造像,随之将蜡像毁灭。不少文字记载了关于个人造像遭到破坏的焦灼,法老也时常颁布律令,对任何胆敢破坏自己造像的罪犯严惩不贷。


在展览的导览目录中,布莱贝格写道:“规模化的造像破坏行为在根本上出于政治动因。”破坏造像的面容有助于野心勃勃的统治者(或未来统治者)在历史叙事中占领高地。数百年间,对造像面容的破坏出现过性别上的规律:哈特谢普苏特(Hatshepsut)及纳芙蒂蒂(Nefertiti)——两位富有权势的神秘王后催生了绵延不绝的文化幻想,但她们的形象在视觉文化中却鲜为人见。


“哈特谢普苏特的统治是图特摩斯三世(Thutmose III)合法继位之路上的绊脚石,图特摩斯三世消除哈特谢普苏特影响的方法则是锤平后者在石雕上的全部形象及文字记载。”布莱贝格写道。纳芙蒂蒂的夫君阿肯那顿(Akhenaten)在位期间推行宗教改革,同时也引发了阿马尔奈时期(Amarna,约公元前1353至1336年)的古埃及艺术在风格上的稀有转变;阿肯那顿之子图坦卡蒙(Tutankhamun)继位后,新法老及其幕僚激进地复兴了对阿蒙神的崇拜。“因此,对阿肯那顿纪念碑的破坏来得彻底且高效。”对阿肯那顿法老造像的破坏也牵连了纳芙蒂蒂王后和她的女儿们,有关这位摄政王后的治国细节也由此失传。

图片致谢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左)某王后头像的碎片,约公元前1353至1336年;(右)戴头饰的哈特谢普苏特,约公元前1479至1458年


古埃及人采取多种手段保护自己的造像。人像被小心安放在陵墓和神庙的壁龛中,这样雕像便有了三面墙体的保护。有的雕像甚至在正面还筑有石墙,墙中凿出两个与雕像眼睛平行的孔洞,方便祭司“面对”雕像主持仪式。“埃及人极尽所能保护雕像,但是效果并不如人意。” 布莱贝格如是说。


谈及各种失败的保护措施,布莱贝格不禁惊叹于雕像破坏者的高超技术。“他们可并不业余。”布莱贝格说。下凿之精准证明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工人,受雇于完成目的明确的工作。“在法老统治时期,碑文受损部分仅限于目标对象的名字,这说明工人都具备阅读能力!”

图片致谢布鲁克林博物馆

阿肯那顿(Akhenaten)法老和女儿正在向阿吞神(Aten)献上贡品,约公元前1353至1336年


人们对雕像的理解随着文化习俗的迁移不断改变。基督教萌芽时期,即公元1世纪至3世纪左右,埃及本土神明被视为异端,为打击异教,古埃及宗教的仪式性工具遭到破坏——特别是那些描绘祭祀场景的雕像。公元7世纪,穆斯林入侵埃及,学者推测,大约在这个时期,埃及人彻底丧失了对古代宗教器物的崇敬,石质雕像常常被切割成长方体,作建筑材料之用。


这样的操作于现代人们来说或许是暴殄天物,毕竟古埃及文物是我们眼中的大师珍品,但布莱贝格指出,古埃及人语汇中根本找不到“艺术”这个名词,在他们的概念里,这些东西更接近于“设备”。我们如今将其称为“艺术”,是抽离了当时的历史语境的。对应今日人类关于文化遗产和公共纪念碑的态度,布莱贝格也指明,远古的埃及人早已深谙“图像”的力量。


“公共空间中的图像映射出权力的掌控——如何叙事?哪些公共记忆将被保留或抹除?”布莱贝格说,“今时今日,我们见证了不少群体的赋权,他们表达着关于‘正当叙事’的异见。”或许我们应从法老们的故事里吸取经验——几次击破旧俗的行动便足以改写历史。


Julia Wolkoff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