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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起人:artforum精选  回复数:0   浏览数:1424   最后更新:2019/05/03 20:00:53 by artforum精选
[楼主] 毛边本 2019-05-03 20:00:53

来源:泰康空间


2019年4月20日,泰康空间展览“追踪末日松茸”学术工作坊,特别联合长征计划“行星马克思”共同策划了题为“土酷土产土生梦“的读书会。本次读书会遴选了三篇文本,即《末日松茸》选段(安娜·秦,2015)、《从细毛家屋场到宋朝》(毛晨雨,2019)、《古怪之道》导言(向在荣,2018),分别由长征计划研究员陈玺安、艺术家毛晨雨、学者向在荣进行了精彩导读。在文章导读前,泰康空间策展人刘倩兮为到场嘉宾及观众导览了展览“追踪末日松茸”。


泰康空间策展人刘倩兮导览展览“追踪末日松茸”

泰康空间策展人刘倩兮导览展览“追踪末日松茸”

读书会现场,左起:长征计划研究员陈玺安,艺术家毛晨雨,学者向在荣,泰康空间策展人刘倩兮

读书会现场

读书会现场


嘉宾导读概要


多学科缠绕的人类学写作

陈玺安


为什么蘑菇与世界末日会是安娜·秦(Anna Tsing)工作上重要的隐喻?在这本书中,找到对的隐喻意味着让我们找到思考框架。在《末日松茸》书籍的目次中,从“允许纠缠的可能性”开始,章节名常常引入好奇。第二章叫“传染就是合作”,似乎传染不是一种疾病,而是开启另外一种故事的可能性。你可以看到,在章节之间的“插曲”也不是属于标准的学术写作的范畴。作者自己提到,她希望自己的论文不要像猎人打猎那样总是追寻一个目标;她说应该要像采蘑菇的人,因为采蘑菇的人像在散步,是一种发现和探索的模式。你其实可以感觉到,她的20篇章节长短很不一样,有些可能两页,有些则是标准的学术长度的章节。她说这就像雨后冒出头的蘑菇。


一个隐喻如何带出不同的体验模式?也许是这本书对于叙述技巧上的提示。回到“追踪末日松茸”展览里,你在看展览的时候,你若走进铁木尔·斯琴的VR里面,你会向上飞升,而看刘月的作品,你要一直注意脚下有没有什么高低不平的环境装置。这个包围整个空间的装置甚至让你开始抬头注意四周,发现角落有张镜面,折射到另外一面有株植物。然后你开始想象它也许是哪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因为所有作品都在这个环境中,而又有可能是布展团队加上去的东西。展览所试验的更像是一种作为隐喻的松茸背后展开的说故事的编排。

“追踪末日松茸”展览现场,铁木尔·斯琴作品《新协定VR 1.2版》局部,虚拟现实影像,10分钟,2018

“追踪末日松茸”展览现场,刘月作品《缓坡-泰康空间》局部,空间内的现场废料,尺寸可变,2019


全书最接近我们知道的人类学考察,可能是“开放票现场,奥勒冈”一章。你会发现即便在奥勒冈的森林中,采集松茸和它那不被大众认识的销售市场中也有各种不同的移民,以及不同的种族政治。这包括从中国云南迁移过去的少数民族,而也是因为他们所采集对象的高经济价值,因此,即便在森林中仍然有各种种族的文化差异甚至是生活上的歧视,但因为生活中对森林的熟悉度,因此在跨国迁移到森林反而是一种获得自由的时刻,或至少作者以这个角度重新展开对于“自由”的想象的讨论。作者除了到奥勒冈、到日本的国际规模的松茸市场之外,也到了云南等地区的一些不同的区域,与观察整个隐形的生产链。

安娜·罗文豪普特·秦,《末日松茸:资本主义废墟世界中的生活可能》,谢孟璇译,台北:八旗文化,2018


《末日松茸》的所有章节开头都附上了插图。在“闻一闻”这一章中。它的插图是松茸端上桌的时刻。这一章节围绕松茸不必然好闻的味道,特别是对于不懂得怎么烹饪它的人而言。但对于知道松茸不能用油、不能接触金属刀面的烹饪者而言,它的香气能够被找出来。作者对于气味的再学习过程,也算是一种提示。这是隐喻的作用,另一个松茸提供的重要隐喻在于:松茸其实是生态被大量破坏之后,快速复苏中才会长出的寄生菌类。它意味着危机之后仍然会有生机勃发的一刻。它们不怕人对自然进行的干扰。这也是第11章“森林的生命力”中主要论述的话题。作者谈到,不习惯思考干扰的人文主义者,会觉得干扰是一个损害。但松茸反而是作为最欢迎干扰的物种来进入这个世界。所以因为视角不一样,你可以开始关注一些比较微不足道的这种小的作物,好像跟传统的人文学科的设定就有一个新的变异、演化的状态。所以这整个有关干扰的讨论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异质性的环境。这种生态系统工程,其实不仅仅是一个人类可以去制造的东西,也是一个多物种相互缠绕的结果。

人类世与场景预设的写作

毛晨雨


我来北京的路上,正好飞机沿着首都机场转了一圈,六环的几平方公里大的地方都是绿色的,被塑料布盖上,后来听人提醒,我才发现那是两年以前的拆迁的现场。绿幕这个概念与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的叙述的一个关键词有关,即场景化。一般来说,我们在陈述一个对象或者一个事物的时候,我们要设定它的上下文、它的背景。但是在拉图尔的概念中,我们的讲述要有一个场景化的代入。我们今天特别谈到人类世的时候,它已经先设了一个紧急时刻的场景,所以讨论行动的意义就是如何幸存的问题。


我这篇写作是春节期间在一周内写了四篇这样的东西。它有其临时性,也预设了各种场景。包括宋朝作为思考投射的场景,同时也有一些我个人的具体场景。它整体的预设是,我们今天的讨论是要重新调用各种可能的材料,去讲出我们可能的故事。我们需要去建立一个气球化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气球,它并不存在中间的实体,它是一个随时可以滑向爆裂的临时性的界面,这个界面才是我们今天所称之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上,我要去动用各种材料的可能性,这个时候的故事可能不光是视角的问题。

窑神,摄影:毛晨雨,2008


我自己的老家是湖南岳阳洞湖边的一个农村,我的叙述都从这个家庭的地形出发。这和今天人类学中较为显学的一个部分叫地势(topography)可能有关系。我的经验可能既来自于生长的经验,也来自于我后面重新回到老家去种田酿酒,以及对于中国的都市和乡村的关系讨论的现场回应,不管是通过展览,还是通过个人所谓的一点点种植的实践来拉动这种话语的可能性。


选择宋朝这个话题,是跟我自己对瓷器的偏好有关系。我唯一的机会接触到我们当地的烧造技术是在2008年。我把我家里的祖先,以及没有留下图片的那些人用我们当地的黏土烧造出来了。我自己建了个窑,跟我父亲挖了个窑,但是烧出来的是很粗糙的陶,还没有达到烧造的温度1300度,只达到了1000度左右。这批东西2016年的时候在上海双年展展出,那一批烧造的祖先包括鬼魅的想象的图形都有的,图片中一半是男的,一半是女的,这个图象是窑神,就是我们当地窑厂的人认为要用女性的身体去祭这个窑,烧出一个男性的神来。这是早年的当地的风俗。我是通过当地人的口述和了解,想象了这样一个性别可以滑动的塑造过程。

细毛家屋场祖先图像,摄影:毛晨雨,2008


所谓宋朝,在我的叙述里其实只讲了一点。关于时间的容积,即我们在人类世的界面上的各种讨论,会带来对我们今天所谓的文明刻度上的叙述的一个危机。这些话语好像不再算数了,我们人类的话语今天不再是主体。所谓的真正的本体的意图,是已经带有前缀的地质的本体。我们说的话既然不算数,那么我们能够做的只剩下试图说出一些东西来。所以,对艺术的感觉,我可能能调用我一些所谓的像研究、调研、观察的方式,不断地推演出我认为从地形出发能够铺陈的材料,然后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叙述样式,形成所谓故事可能的开端。

“追踪末日松茸”展览现场,毛晨雨作品《宋朝 No.1——宋朝》,青瓷龟型罐(晋)、松香,13x11x13cm,龙泉窑官式出戟尊(宋)、松香,14x14x20cm,青瓷龟座油灯(五代)、松香,11x11x12cm,2019


在我的写作中,我莫名其妙地预设了一个地质化理论假造的观点。我不是要去做任何学理性的梳理,而是想要看我怎么去理解宋代。我的“宋朝”系列作品,是我自己一直在做的项目。我到处网罗和搜刮地下来的瓷器,见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样式,有很多瓷器长得就是乌龟的模样,它跟商周时期的原始陶器、红山文化都有关系。正是因为做这种瓷器的断代的时候我产生了很多联想,因为你必然可以在中国高仿林立的场景中找那个图像。所以我要做的工作就是关于建一个实体和写作并存的一个博物馆,叫麋鹿艺术博物馆,这是个实体项目。我已经网罗了一千多件这种各个朝代的东西,这个东西很难说,这个时候就涉及到编目的问题。我们遇到了一个中国非常有系统的叫器型学,即故宫里来的各朝代的历史,有非常清晰的断代标志:无论是官款,或是没有官款,都能给出很多答案。


那如果我要重新编目,可能我就能把一张图像编造成宋代的一个瓷器,把我新造的东西可以编制成一个公元前三千年的东西。目的是希望它能够产生动用材料的灵活的流动和滑动,我一定要把它动用和动员到我对那个所谓的场址里面。所以,这时我所谈到的2019年、宋朝、商周、公元前两千年、公元后的两千年、今天之后的两千年,我们就看今天地质的历史的过程,其实都是以大地栖居为基础政治的格局。

神话的零度与去殖民的探索

向在荣


《古怪之道》是我的博士论文,2013年写完后我一直在改,直到去年终于出版。它的名字翻译成中文叫做《古怪之道——一种去殖民探索》。这么多年以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总结这本书的一句话,“这是一个用去殖民和女性主义及酷儿理论的视角,审视和批评现代以来学界,包括美术馆、人类学、考古学、神学和哲学,对于巴比伦神话《天之高兮》及纳瓦特神话的所谓女神形象的研究。”这本书共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第零部分和第二部分。这本书不是传统进阶式的“一”、“二”、“三”三部分,我想以此打破一种惯常的论文的写作方式。


第一部分叫做“水”,是研究古巴比伦的创世神话《天之高兮》。我写的是《天之高兮》里面的一个形象,这个形象叫做“迪亚马特(Tiamat)”。“迪亚马特”在我出版这本书之前,被大家认为是一位女神。但我们再去细读文本时会发现,他的女性的性别界定并不清楚,并不确定。第二部分叫做“土地”,是在讨论纳瓦特的创世神话。纳瓦特语是大家所知道的阿斯塔克(Aztec)的官方语言,也是墨西哥盆地的各族的通用语言,墨西哥盆地也就是现在墨西哥城这一带。它在西班牙殖民之前,即1521年之前,是一个帝国。这个帝国对自己居住的地方有自己的名字,中美洲这一块儿,活着说纳瓦特人的世界,叫Cemanahuac(色满纳瓦),意思是有水环绕的地方。第二部分的土地也是分为阴章和阳章。这两个创世神话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因为它们相隔的年代非常远。他们相隔的地域,一个是巴比伦,就是在今天的伊拉克,两河流域这边,是人类最早的文明;一个是我们提到阿斯塔克,应该是指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这样一个阶段,位于今天的中美洲。

纳瓦特地神Tlaltecuhtli

但它们中间被一个东西,我称之为“零度”,所联系在一起。 “零度”是指基督教主流神学中的一个概念,叫做无中生有,Creatio ex nihilo,是拉丁语的表达。意思是:神即上帝从无到有,把世界创造出来。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在此之前没有东西。对于无中生有的批判,我借用tehomophilia(“同爱深渊”)这个美国女权神学家Catherine Keller造的概念,我在此不深入说,它的一个方法论大概指的就是深度阅读,这个深度阅读可以从几个方面来进行。一个是文本本身,一个是话语和意识形态,最后到达一个去殖民方法。我一步一步说:在文本的这个层面,我们先来看大家很熟悉的《圣经》的创世记的第一句话,有时翻译成“太初“,有时翻译成“起先,神创造天地”。它的古希伯来语是“Bereshit bara Elohim”。


这个里面就有很多可以去探讨的东西,“bereshit”一般在英文会被翻译成在in the beginning, 太初、一开始。“bara elohim”神创造,“bara”是创造,“elohim”是神。这样的一种翻译呢,把古希伯来语里面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丢掉了。因为它是一个“时间从句”,更接近它的翻译应该是:“起初当神在创造天地的时候”,即《圣经》的作者在写《圣经》之时,没有必要去证明起初神创造天地这件事情,他只是说这件事情发生了,在神创造天地时,发生了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大家可能发现这个区别了。《圣经》成文,大家都知道,最后有很多版本。《圣经》受到两河流域有很多的文化的影响。《圣经》本身也是由很多不同的书组成,所以叫Biblia,是复数的书的概念。但是在正统神学中,所有的先前的对于基督教的影响都会被清除掉,最后清除成“无”这个东西。

纳瓦特大神像Coatlicue Mayor

书的标题还有另外一个部分,就是“去殖民探索(decolonial exploration)”。纳瓦特神话中有一位很重要的神,他们的大地之神:Tlaltecuhtli(特拉尔泰库特利)。Tlaltecuhtli有四种显形,即四种再现方式。我们所看到的这个神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在2006年,这个巨大雕像在墨西哥城的Templo Mayor(大神庙)被发现。他是女性的表达。这个神是什么呢?这个神就是把尸体吃了,然后再生出新的生命。所以他/她/它是一个“破坏之神”,也是一个“生产之神”。一般来讲,在博物馆的策展文中,亦或是研究文章中,都会把他形容成“女神”,goddess或者diosa。但是,特拉尔泰库特利这个词在纳瓦特语里面,“tlalli”是“地”,“tecuhtli”是“主”,男性,他是一个王,即他的名字是“地王”。在他们的歌曲中,巫师在讲述这些创世神话,或是在作法的时候,有一句话经常会说:“Tonantzin Tlaltecuhtli”,“Tonantzin”是“我们敬爱的母亲啊”,“Tlaltecuhtli”是“大地之王”。所以在这个时候,在他的文字里面,性别就发生了滑动,而且似乎理所当然,极其自然。


在反殖民的方法中,一个是要去承认殖民的盲目,殖民的这个过程当中它不是一个比如说强势文化跑过来,然后把当地的文化全部打掉,然后建立自己的,传承自己在比如说欧洲的所有的认知论也好,殖民的盲目在于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看,这个包括我们自己去阅读他者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一个问题。第二个是被殖民文化的可知性,是可以知道的,可以学习,可以被研究的。第三个很重要的,是被殖民文化的不可知性,有一些东西是不可以知道的,也永远都不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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