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靠流量秀肌肉的 “KAWS们”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777   最后更新:2019/04/18 16:03:44 by 点蚊香
[楼主] 理论车间 2019-04-18 16:03:44

来源:安斯本文化  陆兴华


论巴黎圣母院身上的“哥特性”


照拉斯金的定位,巴黎圣母院在大翻修之前,属于“北方哥特式”建筑的典型。


那么,什么叫做哥特式建筑?它首先是未完成的,后面的人继续在前人的劳作上劳作。而且这种劳作必须被搭配到我们的欢乐之中,成为我们本身的成果,因为,正如拉斯金在Time and Tide, letter V (1867)中说:带上劳作的欢乐,才不低俗

(Labour without joy is base. Labour without sorrow is base. Sorrow without labour is base. Joy without labour is base.)。


哥特式大教堂是为一个无名民工提供一种正当的劳作的由头,建教堂反倒不是第一目标。像兄弟般地一起劳作来度完余生,并将它看作一种福气,人向往这个。哥特式建筑因此是中世纪欧洲的个人的可靠的献身装置,是他们的个人十字架。建造的民工同时将它当成了自己的墓地(如著名的科隆大教堂的著名一幕;尸体就被扔在地下室,不坑埋,在底下停尸是一生劳作的目标),无数的尸体就烂在了它下面。


它不是纪念碑式建筑。它的作者是诸众。一代代的人将自己的劳动奉献在其中,但建筑本身永未完成。


这种北方哥特精神是我们今天的建筑性的反面。它是负建筑,逆建筑。拉斯金批判建筑的工业化风气时的第一步,就是拾起这一建筑的核心精神。


今天的建筑师都忘记了这种哥特性。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被压抑了这种为自己寻找到献身装置的哥特式冲动。而且实际上,我们连动手建造都被彻底禁止!而我们的手能够造一切,也包括在今天造哥特式大教堂。我们必须给自己找到一个像造哥特式大教堂那样的献身的机会。但是,我们却必须去买开发商和建筑师的产品,我们的哥特式冲动完全被压抑。像烧掉或弄坏一个塑料家具,我们第一反应就是认为可惜,根本忘了我们自己就能亲手制出更优美的一样来的。今天。哥特建筑风格终于成了哈利波特少年神话中的装饰图样。


我们手上、身上的哥特性:将自己的产品或别人的作品变成自己的作品的能力,通过献出自己而将我们手上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作品。1899年,普鲁斯特在一本比利杂志上读到了拉斯金的《七灯》的一小部分翻译,就将他阅读时的强烈感受投射到了《去斯旺家的路上》。后来,还翻译了一部分拉斯金的普鲁斯特之后,他很得意地说对《七灯》他是烂熟于心了。那么,让我们来看看普鲁斯特的小说中体现的这种哥特性。阿多诺和本雅明都讨论到的《追忆》中的火车站:火车站是以这样的方式成为我自己的作品,甚至成为我个的美术馆的:我一次次去那里,一次次重新走进它,每次不同地认领它,而使它成了“我的”作品,成了“我的”美术馆(我们正是这样作为业余爱好者来使火车站迈出为我们自己的作品的,斯蒂格勒说,我们也是这样去使艺术史上的那些作品成为我们自己的作品的)。一个普通民工通过建哥特式大教堂,而使教堂成了他们的自己的作品,而且就想要死在自己的这个作品之中:通过每天的劳作来献身。是我的一次次去,才使火车站成了“我的”,成了我的作品,哪怕本来是别人设计的。这就是哥特式建造中体现的作品性和无作者性。外婆的小蛋糕也是这样地成为我的作品的:人人都在说有自己的外婆小蛋糕,但正是我们自己在少年时代一次次地尝它,而使它成了我们自己的作品,你我都这样,但我们两个说的外婆的小蛋糕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我将外婆的小蛋糕做成我自己的作品了。我献身于自己的“长记忆”中的这一小蛋糕上了,是我的后来的一次次演,才使它成为我的作品的。那与具体的某一次的外婆做的小蛋糕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我身上带有的哥特性。


建筑和建造中的哥特性,正是这样的使物成为作品转而作用于人的力量:巴黎圣母院使建造它的中世纪民工成为人,而不是工具。如果今天替建筑师完成一张图纸要求的建筑,你因此而被变成一个工具。这就是建造过程中的“哥特性”之重要:建造才使人成为人,更成为人。不是人为建筑,而是建筑为人,成为人成为人或更成为人的工具。建筑是工具。


哥特式建造才能够满足拉斯金的“七灯”之要求:在这七个方面考验建造者:牺牲、真(理)、力量、美、来自自然的装饰、建造者的生命力、记忆、服从。建造是为了培养人身上的这优美的七样,造出房子是第二位的。


中国的过去的三十年里的大建设中,尽管标准化了和工业化了,但建造过程中,广大的民工还是以某种方式献身其中,但是,被建造物最后却并没有庇护他们。但民工们身上带有这种“哥特性”,他们也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去发扬这种哥特性。朗西埃的《无产阶级之夜》:地板工戈内(Gauny)擦干净最后一道工序被实施后的地板表面,起身在主人的窗前深情地往外望:只有我这样亲手制作出这个房间之窗前的人,才最懂得如何最好地使用这个房间和窗前。主人一搬进来,将一定把生活过得鸡飞跳,闹离婚,把房间当财产抢。过去的三十年里,中国的民工们离开他们盖好的房子之前,一定也都做过这样的仪式的吧,因为,他们身上有哥特性,而我们住户身上的这种哥特性早就被封存了。


我们身上保持了这种哥特性,才能生产出自己的空间。


今天的哥特性在中国典型地体现在比如说微信的大规模使用中。不是微信的程序伟大,而是我们广大使用者自己的朋友圈伟大,汇集在一起,成为诸众身后的不可阻挡的matrix,而使微信看上去如此强大。要倒过来看:是我们身上的这种哥特性才使微信变得如此强大的。


在对库哈斯的《癫狂的纽约》的评论中,内格里虽然没有明确点出库哈斯的建筑的缺乏哥特性,但意思实际上就是我上面说的这一层。 建筑会滑到对外壳的装饰性的设计,而完全忽视其本应具有的设计者和建造者身上的哥特性的安放,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也是建筑在今天变得如此二百五的重要原因。库哈斯害怕曼哈贫民窟里的诸众,很好理解的,因为他害怕他们身上的哥特性,所以就用一条彩虹桥,用一个“全球空间”绕开了诸众们。库哈斯将一剂青霉素那样地自绝于全球民工们身上的哥特性。


但无名的民工身上至少有与建筑师身上一样多的哥特性。


为圣母院被烧痛不欲生,是与想要烧掉它的伊斯兰极端分子抱了同样一种建筑观、历史观、保护观、修复观。他们身上一样地丢失了这种“哥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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