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面向海天交界线的劳作与休息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1   浏览数:2772   最后更新:2019/01/24 14:52:31 by guest
[楼主] 陆小果 2019-01-24 11:47:24

来源:ARTYOO  杨欣嘉



你愿意搭我的车和我去兜风吗?


即将到来的风


2018年10月29日,陕西秦岭,山峦起伏绿植绵延,秋意让色彩渐次丰富起来,风穿过其中一片树林,枝叶微颤。这是平常的一天,这一天的风和另外一些天的风并没有两样;在秦岭,这片树林与另一片树林也并无二致。日出日落,四季轮转。

2018年11月1日,西安市区,有人骑着摩托车在街上游荡,目的地不详,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熙熙攘攘的人群日复一日的穿行于这个城市,有条不紊的展开着各自的命运。

在绵绵秦岭山脉中,有一片树林淹没其中,在这一片树林中,有一棵树淹没其中。风吹得大点时,这棵树在嘎嘎作响,树干一米高处的刀口清晰可见。整座秦岭山脉,这是棵唯一被砍了一半的树,只要风继续吹,随时就会折断,倒下。

骑摩托的人从这个路口逛到另一个路口,从这个路人转到下一个路人,有时会停下来询问,“你愿意搭我的车和我去兜风吗?”始终没有人理会,他继续骑继续问。

2018年10月底,艺术家刘耀华来到西安实施他的个人项目,以上文字便是这两件新作《无限风光》和《没有人和我去兜风》在现实场景中的画面。《无限风光》的操作是这样的:艺术家在秦岭随机选择一片树林,然后将其中一棵树用斧头砍到三分之二的缺口,离开。而另一件作品《没有人和我去兜风》则是由艺术家骑着摩托车在西安街头游逛,邀请陌生路人一同开始一场没有目的地的兜风。这两件作品构成了11月3日于Fake Project开幕的个人项目《有风》。


《没人和我去兜风》(Fake Project有风展览现场)

行为影像  58’、现成品,2018


对事件现场的召唤及二度创作

展览现场由一件视频、一段音频、两张图片、一堆木屑、一把斧子、一双手套、两副头盔组成,这些由艺术家实施《无限风光》、《没有人和我兜风》时留下的物料及影像、图像记录构成了一个整体的装置现场。这两件在户外空间实施的作品,它们的第一现场发生在大自然及社会公共场域里,前者留下悬念处于没有确切结果的状态,后者转瞬即逝。时间、空间、事件这三大要素制约着作品如何在实体空间中的二度转化……在项目空间中,如何去有效实现内外部空间的能量传递,最大化的构筑作品生效场域,这里面艺术家有很多工作可以去展开——艺术家完成了作品在第一现场的实施并不意味着作品的结束,还将面对在空间中的再生产。在展示现场中我们能看到艺术家的种种考量,以及面对制约所采取的应对策略,这也侧面折射出此类创作(外部空间的事件类作品)与展示机制之间如何转化的关系。此次展览,艺术家并没有用剧场的营造方式去还原作品,去制造一个沉浸式的空间。也没有采用项目类作品惯用的文献展示方式,艺术家走了一条中间路线。

《没人和我去兜风》影像截图


在展厅中,先映入观众视线的是右上角地面平放的显示器,正循环播放着《没有人和我去兜风》的实施记录,视频画面里出现第一人称视角呈现的移动中的城市街头场景,这段视频通过固定在艺术家所戴头盔上的移动摄像机拍摄而成。艺术家没有在展示中重构作品,更多的是通过影像记录作为证据去揭示以逝现场的蛛丝马迹,让观者自行去勘探。与影像证据相呼应的是“物证”——黑色、黄色两副摩托车头盔被并置在展厅左侧的墙面上,这种庄重的并排方式赋予了物以仪式感。这种仪式感贯穿在整个作品实施的过程里,这两副头盔是艺术家为此作品而特意购买,并区分了颜色,黑色头盔在作品实施过程中由艺术家全程佩戴,而为他人准备的黄色头盔则一直没有用上。对于《没有人和我去兜风》的展示,艺术家呈现的不是作品自身,而是实施作品过程中留下的“痕迹”——严格意义上说那段第一人称视角的视频不是记录,而是摄像头伴随事件主体(艺术家身体)运动时的轨迹,而头盔是事件的遗留物,这两者在一动一静、一虚一实的穿插中形成了叙述的构筑和对事件现场的考证。



《无限风光》(Fake Project展览现场)

图片输出、声音、现成品(斧子、木屑、手套)

2018


与这种克制的、不带情绪和过多美学沁入的“证据式陈列”的布展方式不同,《无限风光》的展示有了情绪的溢出和更多美学的考量。在左侧墙面上出现的“要么在风中摧毁,要么在风中飞”这句带有文学性和抒情色彩的话,像是艺术家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作品之后的情怀抒发。全场没有其他文本(前言和导读)的烘托,这个句子尤为突出。这种内心独白式句子的出现,艺术家的用意可能是平行于作品取代前言功能而存在,或者用一种意象的诗化语言渲染出与展览主题“有风”相对应的抽象气质,一种不那么具体的“点题”。抒情的温度让展览不那么“干燥”,但这种抒情化处理的副作用就是“文艺”气的流露,一种对创作者自身感受的过度强化,一种作品之外的旁逸斜出。它的另一层危险就是有可能干预观者对展览的感受,文字的可读性和容易进入感有可能引导或限制解读。


与文字毗邻的墙面挂着一个无线耳机,耳机里播放着砍树的声音。斧头刀刃结结实实的落在树木身上的脆响、人的喘息、隐约的风声、这些混合成的回响,穿透树林山谷,回荡开来。在重复的节奏中,不易觉察的紧张情绪和潜伏的危机感逐渐酝酿,随之蔓延到展厅,声音跨越了时空将两个现场连接起来。与声音构成展示整体的是对面墙上一张长方形构图的大尺寸数码微喷图片,由远景视角拍摄的某一片秦岭树林,绵延的树布满画幅。在这张图片的左侧镶嵌着一副装裱在框里的小尺寸摄影,内容为一棵树的局部——被砍了一半的刀口特写。图像下方的地面散落着一堆木屑、一双白色劳工手套、一把斧子。树林图像的尺寸宽为1.5米,长3.525米,源自荧幕的国际标准比例2.35:1,艺术家将电影视角的置入,赋予了静态图像以叙述感,重新切割了观众对图像的观看经验。


从《有风》的现场信息中可以读取到:展览不是对现场的还原,展示的现场也不是那个已逝的现场,展示是对事件的考古。现场的各视觉元素所构成的装置不是被观看的主体,隐藏在装置之后的不在场的事件才是作品主体,这些空间中出现的视听元素是散落道场上的法器,召唤着事件魂魄的降临。


《无限风光》作品图片


在常态现实中置入美学

艺术家选择户外空间实施作品并非偶然,我也不把这种选择看作是针对艺术机制的探讨。艺术家的着力点也不在“户外”本身,自然空间和社会空间所面对的现实语境和意义附着,还有艺术史关系被剥离到近乎零度。在刘耀华这里,选择户外就像画家选择在画布或者纸上绘制作品一样,是语言问题,是形式需要。而观念层面工作的展开,也是依赖于对户外空间诸多元素所隐含的形式组合,黏连出关系之后所发酵出来的,而非艺术家心里存在一个“元观念”,然后寻找户外相对应的意义系统去诠释它。

面对现实世界,艺术家采取的是一种“置入”而非“介入”的方式,介入是一种过度强势和主观的干预,而置入是选择在缝隙处、微观层面用轻盈的动作去与之互动,点到为止。比如在《没有人和我去兜风》实施过程中,艺术家像陌生人问路一样,用试探的的方式去邀请,充分保持在一种日常人与人打交道的礼貌克制里,没有过多的语言说服和情绪渲染,在被拒绝之后也没有继续纠缠,像风的意象,来去无踪、莫名其妙。在《无限风光》中,艺术家也只是随机选择了一颗树而不是一整片树林,把树砍到一半就停了,那个即将到来却不确定的时刻被悬置起来。而改造自然形态的施力者不是自然的风,也不是艺术家,而是两者的合谋。或者说是艺术家搭建了条件召唤了风的出场,艺术家在一种自然的常态关系里加速了那个常态结果的发生,使之成为一个“特殊的时刻”。这种自然关系里的“施予”与“承受”、“悬而未决”的不确定性及潜伏的危险感,通过隐藏的操作(作品实施和展示过程始终是隐藏的)被揭示出来。

艺术家不是主动的去现场中生成事件,而是在现实世界的既定关系与常态里去撕开缝隙,通过艺术的操作置入美学因素,让常态现实里隐含了“特殊时刻”,事件因此具备审美性,现实空间成为精神空间。

整一片秦岭山脉的树在风中摩挲,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两样,没有人知道因为一颗树的差别,一切都不一样了。

西安的街头,路人们像往常一样的行走,忙碌或休闲,他们遭遇到陌生人莫名其妙的邀请,他们为这日常经验里从来没有的场景感到诧异或疑惑,只是还没回味过来,陌生人已经消失,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篇文字是杨欣嘉对艺术家刘耀华在西安Fake Project的个人项目“有风”所做的展览评析。


杨欣嘉:艺术家,“手机玩我”公众号主理人,1983年生于广东,现工作生活于广东和北京。



展览:刘耀华 | 有风

策展人:杨 西

2018.11.03- 2018.12.23

Fake Project  西安市曲江新区金地湖城大境3幢101


刘耀华   1982年出生于山西霍州,2008年毕业于长安大学建筑系,曾先后任职于北京中外建建筑设计有限公司西安分公司、艾未未工作室、《艺术银行》杂志、华宇集团艺术部,从事建筑师、艺术家助手、编辑、艺术项目策划与统筹等工作,业余进行独立创作。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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