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Hi艺术  文：孙策

随着北京的天气突然冷下来，似乎意味着离过年不远了。作为北漂艺术实践从业者过年回家遇到七姑八姨难免被问到：“新房装修你帮帮设计设计呗？”“能画张赏心悦目的风景画挂在卧室不？”答：“不会”。又问：“你画的是啥？”看过作品后往往都沉默不语……好尴尬。

就在行业内部距离也是极其遥远的。毕业后开设计公司的朋友会觉得：画画，做艺术搞不到钱，你图个啥？美协、写实的朋友会觉得，组织不认可，领导看不懂，连个编制社会保险都没有，你搞个啥？当然也有海归的，搞影像、装置田野调查、搞前卫艺术的朋友觉得：还画？天呀！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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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扪心自问，我还真是答不上来。怎么就成了职业画画艺术家了？一晃毕业十几年，迷迷糊糊，不知所措。前几天和一个朋友聊天，他问：“你觉得评价一个艺术家成熟的标志是什么？”我说：“过去总是安慰自己，成功的艺术家大多数时候早期都是很艰难的，并以此安慰自己，坚持下去。”朋友问：“现在的想法呢？”我说：“后来承认了，所有没成功的艺术家早期也很艰难，就不再用这个安慰自己了。”

电影《死亡诗社》截帧

前段时间一个展览饭局，一位几年前还小火的艺术家留下一句话：“前些年画画赚点钱，现在和朋友搞点别的生意。心得就是，其他的事想成功比画画容易得多。”这哥们我很不喜欢，倒确实是个聪明人，当年就是头脑灵活，成熟得很。他现在的告别也是说明了一个趋势，想成功的聪明的都做生意去了。

回头说说作画家本身这事：首先是没用，至少没啥现世用，靠它发财不是不可能，概率低了点。从投资的角度讲，投入回报比太低；而且要求高，比如：名校出身，勤奋，有天赋，情商高，运气好，身体要好……能出来简直是个奇迹！更难的是要会算帐，懂得经营自己；要懂艺术、懂理论，要深刻；要画的好，光画还不行还要会阐释；要讲理念，又不能太理论、太理性、太固化；还要有创造力，要直观，要感性……这样操着搞原子弹的心、赚着卖茶叶蛋的钱到底是图个啥？我想，就是这就是"真爱"吧！

孙策工作室，下图为孙策参加“M的房间”个人项目“鸭嘴兽”（图片提供：孙策）

特别不喜欢谈“坚持”。经常听到：做艺术你就得坚持。我想什么是坚持呢？不就是受不了了、很难受的感觉吗？我做艺术家不是因为爱艺术吗？爱一个东西不是很快乐很开心的事情吗？怎么感觉挺难受的样子？

确实，当你完成一件自己满意作品时，当你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时，那种满足感孤单又充盈。岂是自嗨、暗爽能够形容的？那真正在画画的艺术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我想，现在的理解和小时候那种单纯的喜欢不大一样了。当然小时候也不知道什么现代艺术，就是单纯的喜欢，是本能。对于现代艺术那是上高中、大学后，作为教育的结果了解到的。

只是现代艺术的魅力就是离经叛道，寻找人认识世界和自身的极限。现代艺术家们更像是赌徒和冒险家。不再满足所有已知的美感、正确，甚至一部分人对什么大众口味更是嗤之以鼻。什么美，什么标准，什么学术权威，什么时尚……去他妈的！他们是孤独的！他们就是要寻找他们自己，就是要一个人进入荒漠，一个人探险！所以真正的艺术创造是个体化的、否定性的……（煽情到此为止）

一次在网上听武汉大学邓晓芒教授谈到，在理念和现实间没有裂缝的只有上帝，直接把理念转化成现实。比如《圣经》里第一句话是：“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我想现代艺术大师就是这样呀！做艺术家就是以一个肉体之躯去达到神一样的存在不是吗？用夏可君老师的话叫：“赋予虚无以形式。”我自己的话就是：“平地抠饼，旱地拔葱，无中生有，空穴来风。”艺术是困难的，同时也带来极大的快乐！那是创造者的快乐，近似于郭麒麟说的，他爸爸讲“爸爸的快乐你不懂”。

左起：策展人夏可君、艺术家王易罡、艺术家孙策（图片由孙策提供）

讲真，应该怎样描述我理解的艺术创作的样子呢？吊吊我读过的书带，好像能讲一大堆，但好像又很难讲得特别恰当。我想那应该是婴儿看到世界的第一秒，是饱经病痛折磨的垂死者进入天堂后的第一秒，是登山者看到日出的第一秒吧！抱歉找不到比秒更短的词汇了，我想说比秒短得多的一刹那。

前一段时间在迷托姆布雷(Cy Twombly)，画得太好了！和米开朗基罗一样好。现代艺术大师可以和古典大师在艺术的高度上不分伯仲，甚至更感人，更玄妙。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做一天托姆布雷。当然这不可能，只是一时的激动，我不可能是他，现代艺术的真理也不会第二次以同样的面目再现。“80后”的人大多读过《七龙珠》，集齐龙珠实现愿望后龙珠又会散落到世界各地。所以，要先实现愿望，重新找到珠子，你得自己去找！有人说，现代艺术就是忽悠，我买个写实绘画至少还有个功夫嘛！我说比如写毛笔字吧，小明初学写字极其认真，姿势、笔划一丝不苟，但是他的字至多在学校书法比赛得个小红花，也许他妈回头就把他写的字当废纸卖了；相反，王羲之的《兰亭序》基本是一群文人骚客一起喝完酒吹完牛逼写就的，第二天酒醒才发现：我靠写这么好，回头想好好写还整不出来了。为什么呢？当然找两个美院博士可能会写出几本书来解释。我觉得用“认不认真”来解答比较有意思，就是小明个人特别认真，但这个认真人从大写的“人”上来讲没有任何意义；王羲之这个犊子当时特别没认真，但在整个人类艺术的意义上又有意义，很认真。回到托姆布雷，去年苏富比不有张画圈圈的画拍了5.5亿港元吗？介绍这个作品时还特意说是喝醉酒后骑在朋友背上，随着他朋友身体的起伏画出来的。表面上看太他妈不认真了！然而真喜欢托姆布雷的人才知道，他探索的领域和价值是多么可贵。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当然他也傍了个女大款以保证每天可以吃喝玩乐不考虑生存问题，这事儿两说。

2015年11月，托姆布雷创作于1968年的《无题（纽约市）》以7053万美元（约5.5亿港币、4.49亿人民币）成交于纽约苏富比“当代艺术晚拍”，创造了托姆布雷作品拍卖的新纪录

王羲之《兰亭序》后世摹本

艺术就是教给人们去感受什么和怎样感受的事情。我想作为创作者一定也知道，这样的人首先要把自己完全投入进去，哪怕用最重要的时间和经历证明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傻瓜，关键是还特别嗨。

好莱坞恐怖电影《心慌方》里结局是所有聪明人都死在魔方里，最后只有一个傻子逃了出来。编剧的结尾很有意味，一个傻瓜的话讲出来谁信呢？我想说的是：然而你不相信的事情就不存在吗？

电影《心慌方》截帧

快过年了，这一年不容易，虽然不像去年北京的艺术家都忙于搬家，互相见个面如果自己没搬个家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听朋友说的一句名人名言特别深刻，大意是：分享别人的痛苦比分享别人的成功容易得多。我想，这就是人之常情吧，我们不会记恨哪个精致的外国艺术家拍了天价，不会记恨大胡子国画家卖画盖了大别墅，我们却会嫉妒隔壁的邻居画家参加了一个好展览。今年的北京冷的不只是天气，还有洗过画笔的双手。马云有一句名言：“今天很糟糕，明天更严酷，后天很美好。”这孙子上辈子一定是个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