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达明·赫斯特同展不择手段?艺术家竟喷漆破坏画廊
发起人:欧卖疙瘩  回复数:0   浏览数:1536   最后更新:2018/11/27 21:26:32 by 欧卖疙瘩
[楼主] 小白小白 2018-11-27 21:26:32

来源:打边炉DBL  黄大力


马秋莎在展厅,2010


2018广州设计周突破常规,首度推出特别艺术项目“城市艺向”,计划于11月26-12月16日期间在广州太古汇呈现一个以家为主题的展览《来处》。在展览开幕前期,《打边炉》策划推出线上内容项目“艺术家的家”,对参展艺术家进行主题采访,口述文本均经受访人审校。


口述:马秋莎
采访:黄大力

编辑:吴碧芳


对于我来说,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家,甚至在物理距离上,我也没怎么离开过北京。


在我的经历中,有过好几个可以被称为“家”的物理地点。比如说我出生以后到3岁以前,都是在胡同里面住的。那是我妈妈和她奶奶的家:一个杂院——原本是一个四合院,但是随着各家搬进来,各种建、各种造,就变成一个杂院。那样一个杂院里,各家各户之间的距离都非常小,中间只有一条很狭小的过道,所以纱窗在这种环境里面显得非常重要。它的蕾丝花纹很好看,但更重要的是它的实用功能:向屋内保证最大的透光性,同时遮蔽来自屋外的视线。胡同里的房子,要是挂很厚重的窗帘,就变成耗子洞了,所以蕾丝窗帘真的是家家户户的标配。在那样的家里,3岁之前的我看到了阳光是如何投进屋子里面,慢慢在家具和地板上移动、投影,光影不断变化。我甚至记得光投在我的大腿上那种非常温暖的感觉。这种记忆开启了我对影像的最初认识。


3岁以后,我的父母从单位分到了房子,于是他们就带我搬进了新的房子。这是我住得最久的家,从3岁到上大学,我的整个童年、少年、青春期都在这个家里度过。那是一幢在北京城里很常见的住宅楼,两室一厅,有的是两室无厅,有厕所有厨房,五、六层高的房子,户型很小,但是层高还挺高的。那个房子现在还在,我的父母还住在那里。它盛载了我对“家”最主要的回忆。


真要严格算起来,我4岁到6岁期间是离开家的。那时我上全托幼儿园,星期一到星期六都在幼儿园,星期六晚上我妈把我接回来,我星期天在家里享受一天天堂般的生活,星期一早上再被我妈送回幼儿园去。所以那时我特别渴望回家,我对家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家使我感到特别安全,特别舒服。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看育儿书才了解到儿童的“敏感期”:其实小孩在幼年时期是特别需要陪伴的,在父母的关怀下,在一个爱的环境中。但是我有这种需求的时候,恰恰是在幼儿园度过的。我特别渴望和妈妈在一起,渴望和她一起回家。当然我也理解,父母确实很辛苦,他们要上班,还要照顾家里的老人。


从这一点上讲,2016年《沃德兰》这件作品的产生就是基于我童年记忆的一个片段。每个星期六妈妈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的路上,都会经过一个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所有的自行车都停下来。小孩坐在后座上,视线很低,基本只能看到妈妈的腰肢以下。周围全部都是各家的妈妈——当时接送小孩的都是妈妈,承担更多家务,她们被厚重的尼龙袜子包裹的腿,那个时候也没有特别胖的人,腿的形体都差不多,袜子质地都一样,某个时候看,这些腿挺像假肢的,因为它们没有特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这是我妈妈,这是别人家的妈妈通过袜子上的破洞,我能认出她皮肤的质感,从而确定这是我的妈妈。小孩子就是有这种敏感。所以《沃德兰》这件作品上,袜子的破洞是至关重要的点,那是我最早寻求安全感的入口。还有人问我,那件作品里面,为什么是丝袜包着水泥板,现在想起来,大概就是小时候坐在自行车后座,看到妈妈们的腿都是以水泥路面为背景的,那一幕一直留在我潜意识里。


而在这个我们居住得最久的家里,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窗户,它们教给我很多东西,在我生命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这个家离天安门很近,仅仅隔着一条街,我父母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而我房间的窗户向着宿舍区内部的院子,厕所的那扇窗对着邻居的阳台。小的时候放学回家,即使作业做完了也不能看电视。那个时候电视机都有罩子,冬天的时候,我把罩子掀起来一半,一边看电视,一边给电视机背后扇扇子,等听到父母开门进屋,瞬间就把电视关了,罩子盖上。这样他们进屋之后摸电视机背后不发热,就认为我没有看电视——小时候干过很多类似的贼事儿。但是到了夏天的时候无论怎么扇,电视机都会发热,所以就真的不能看了。那个时候,我就会趴在窗户往外看。父母房间的窗户,大街上的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人,还有郊区附近的人每天定点赶着驴车或者骑着三轮车,拉着菜来街上叫卖,大街就变成临时的菜场,我就可以观察到任何人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印象中我仿佛听到过他们的对话....那扇窗户成了我观察社会的窗口。说来也奇怪,按理说我那个年纪应该和同年龄的小朋友一块玩耍。大概那时候单位宿舍里没有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我只能自己待在家里,以观察者的角度看窗外的世界。这锻炼了我的眼睛,但没有训练我的嘴,所以我一直都不擅长表达。即便是到近些年,有时候在公共场合发言我就会很紧张。这大概就是在所谓的敏感期没有得到这方面的锻炼。


而我房间的窗户能看到流浪猫在周围的房顶转悠,在夜晚的时候,这扇窗会变成一面镜子,我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脸。我的书桌对着窗户,初中的时候课业特别多,经常半夜一两点都做不完,时常一抬头我就看见自己特别想睡觉的脸。那一面镜子给我的感受都是有关痛苦的,因为我把它当作镜子来画自画像,我总是苦恼为什么我的素描总是画不好,为什么我的鼻子总是歪的.....我的“自画像”系列就是以这扇窗为镜子来完成的,从我开始学画画,画的第一张自画像,到学习过程中各种能力和技法的练习,妈妈都替我保留着,很多张自画像。


我爸妈房间的窗户对我来讲更多是关于社会的、外界的,我自己房间的窗户是关于自我认知的,而厕所那扇窗就更有意思了,它关乎我的性别意识。那种老式住宅里面,楼距特别近,厕所都特别小,马桶挨着窗户旁边。我总觉得每次上厕所的时候,对面楼的大叔都要往我这边瞟......所以,一个家的空间给予我的认识还是很丰富的。


我说我从小到大基本没有离开过家,还体现在即便我高中读的是专业学校,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大家都住在学校,但我还是每天回家。到了大学,学校分配了宿舍,但我还是不习惯和那么多同学生活在一起,所以还是每天回家。那个时候从望京回到城里,已经是挺远的路,要倒两趟公交车,单程大概要花一个小时。即便是这样,我也愿意每天回家,把时间花在回家的路上,只要能回家。因为在家里很自在,很自由。


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准备去美国读研究生的事情。去美国读研究生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很远,飞了13个小时。第一次坐飞机,伴着大型客机巨大的轰鸣声,起飞的那一刻,眼泪默默流下来了。不像一般的年轻人,我完全没有离家的兴奋和期待。那一刻说夸张点,像生离死别。想到要离开家一年,或者大半年以后才能回来,我当时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完全不可想象,我甚至觉得那一次离家是被迫。因为有这种心理,我还消极学习,还耽误了一年,第二年才去的美国。我和妈妈曾经为此大吵了一架。后来我才想通:既然我的出国能让她这么开心,是她全部的希望,那我就去吧。我很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我牵挂的,给予了很多爱的地方。那段时间里,我的情感是被压抑的,我对妈妈的情感也是被压抑的。但是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我觉得我在特别小的时候没有学会怎么去表达,所以我的情感是给不出去的,一直是压抑在身体里面的。在美国读书期间,只要一放假,我就回来。我含着刀片讲自己从小学画的经历的作品就是我2007年暑假从美国回来,在上海期间做的。它说的是父母对我的爱,只是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爱也会让人负重,或者说我当时与日俱增的压力其实是来自他们的爱,直到去美国读书,离家一段时间再回来以后,才意识到那种不适。


那件作品虽然是叙事性的,但是也不能明确传达出我特别复杂的心理感受。当时所有的不爽,其实就是来源于自己出生以来的种种经历。我就想那就用非常简单平实的话,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于是很快地草拟一个提纲,拍摄了这个录像。很凑巧的是,我说的每一个点,都能呼应当时社会的大潮流和政策动向,包括我一出生,父母对男孩期待的落空,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女孩的事实,到后来他们把我当成一个男孩来要求和教育;还包括我作为1982年这个出生潮的高峰期出生的孩子,成长过程中遇上各种政策转型或者出台,同龄人之间的竞争更加激烈,为了提升我的竞争力,父母考虑培养我的一技之长,奥数、体育、手风琴、国画、书法......印象中甚至还说到当时父母为了培养我,曾经考虑一方下海经商的问题.....有人说我的这个作品是八零一代人的共同经历。现在想来,它就是我在美国读书,放假期间回来,这么一个很特殊的节点上做的一次表达。作品名字叫做《从平渊里4号到天桥北里4号》,平渊里4号是我出生的妇幼保健院的地址,天桥北里4号是我父母2007年买的商品房的地址,这两个地址是我当时人生中的两个节点。


我出国之前,妈妈就和我讲:能不回来就不回来,留在美国多好啊,随便找个工作在那边待着吧。我出去之后一年,她还时常说:要是能在那边找到一份工作,就在那边待着。但是,到我快毕业前的一个月,她和我通电话说:要是不成的话,你就回来吧。于是我就很开心地收拾东西回来啦。我猜她还是很想我的,她也忍受不了长期分开。但对于我来说,我从来都是想回家的!


关于路,回家的路,是我创作的一个重要线索。包括在路面打磨滑冰鞋的那件作品《刀》。那个录像里面的路,就是从我家到我奶奶家的路面,我从小无数次经过的路。其实是一段不远的路,步行就可以到达。但是在现在的城市规划建设中被打乱了,我必须绕弯路,经过各种复杂的路况才能到达,所以在影像里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路面,机动车路、土路、步行街的砖路、施工中的路......所以,当中两个家的概念,也被打散了。


我从国外上学回来以后,就和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丈夫在外面租了房子生活在一起。当时他在798上班,我们就在798附近租了房子,组建了自己的临时家庭,我的父母平时都会来看我,给我带吃的,关心我。后来我和男朋友结婚,我们两口子决定在现在居住的区域安家,当时请我的父母过来给意见,他们来的一路上就抱怨,太远了!到了以后,他们就说:这房子不错,但是太远了,我们不会来看你们的....后来的那两年,他们也的确不常来了,就是逢年过节来和我们聚一聚。他们觉得太远了:你们怎么把房子安排在这么远的地方!


但是我2014年生了孩子之后,我的父母过来帮我带孩子,我和丈夫组织的小家庭又变成了整个家庭的重心,我又重新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了,我们又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妈妈给了我很多帮助,尤其小孩在出生的头一年其实非常难带,时刻需要照顾,而妈妈代替我熬夜照顾孩子,帮我做了很多本应由我来做的育儿工作。我妈妈这些年老的挺快的,因为帮我带孩子,头发哗哗哗地变白了。我爸爸现在还在上班,所以只能周末过来,也是过来帮我带孩子。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不可避免有矛盾,但这都是可以被理解和被克服的。家人在一起,互相陪伴、关怀,在一个充满爱和快乐的环境生活,这是最重要的。


其实在我看来,我和丈夫组织的那个家,比较像二人世界,这样说好像不太对,但是它的确不承载“家”的那种很复杂的东西。在我的心理上,现在我们住的房子和我们之前租的那些房子并没有本质区别。而有我父母参与的家,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家。我组建了独立于原生家庭之外的一个小家庭,但是因为孩子,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两个家庭又重新走到了一块,合并成一个家庭,而且无法分开。这让我觉得很温暖,很幸福。两个家庭的临时合并,在将来可能会有改变。随着孩子长大、离家,她会有自己的生活,我和父母还是会各自住在自己的家里。但我想,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和平门的那个家,我和父母居住的最久的那个家,才是我心中“家”的所在。


马秋莎,出生于1982年,200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08年毕业于美国阿尔弗雷德大学并获艺术硕士学位,现生活和工作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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