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 | 萧涵秋,钟云舒
发起人:广州画廊  回复数:0   浏览数:1405   最后更新:2018/11/20 19:16:06 by 广州画廊
[楼主] 猴面包树 2018-11-20 19:16:06

来源:artnet


艺术家Larry Poons在《万物有价》中。图片:courtesy of HBO


纪录片也可以是严肃新闻。看看埃罗尔·莫里斯(Errol Morris)1988年的电影《细细的蓝线》(The Thin Blue Line)便成功推翻了美国德州一场谋杀冤案。但是纪录片也不一定非得是新闻,有时也只是娱乐。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电影试图就实质性主题提出一些有意义的观点,几乎不可避免的会由于追求爆点而限制了调查深度。有时,对有料镜头的追求可能过了头,不免让电影显得滑稽。


在观看纳撒尼尔·康(Nathaniel Kahn)的《万物有价》(The Price of Everything)时,我们该记住这个框架。这部电影于10月19日起在部分城市上映,11月12日将在HBO首映。根据迄今的影评——A·O·斯科特(A.O. Scott)在《泰晤士报》上称其为“一贯的考虑周到”,而《综艺》杂志的欧文·格雷伯曼(Owen Gleiberman)称这部电影“精彩而迷人”——这显然是当今世界想要看到的一部艺术市场纪录片,或许也是这个世界所值得看到的一部。但我认为这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艺术市场纪录片。


虽然它提到了一些贸易增长中我们熟悉的重大转折点——YBA、罗伯特与史卡尔(Robert and Ethel Scull)收藏拍卖会,以及关于高级时装和华尔街之影响力的一些采访——但这部电影并没有挖掘,这个曾经属于上流社会的艺术市场,是如何演变成我们今天所见的这个两极分化严重、作品转手迅速的名利场的。相反,《万物有价》旨在呈现一场星光熠熠的当代艺术市场调查,采访包括知名艺术经销商、拍卖专家、大牌艺术家、大小收藏家、学者、评论家等。


但是,目标到底是什么?电影联合制片人之一Lisa Remington在IMDB的简介里总结了导演的方法:“这部电影前所未有地接触到了关键艺术家和围绕着他们的白热化市场,以此深入了解当代艺术世界,仿佛举起一个哈哈镜照着我们的价值与时代——一切都是可以买卖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段剧情简介恰巧说明了我与康的这部电影最中心的分歧。《万物有价》成功之处,在于将这个市场中一些看似“千篇一律”的人物人性化,并展示了一些有价值的场景。但是,他通过大量使用所谓“前所未有的接触”,却没做什么“举起哈哈镜”之外的事,如此一来,康创造了一些分散注意力的东西,而不是人们所以为的实质性内容

苏富比主席暨执行副总裁Amy Cappellazzo 在《万物有价》中。图片:courtesy of HBO


门槛问题


正如我之前所写道,对艺术市场的根本误解之一,就是觉得它和其他典型零售市场没什么两样。这并不是说有些将其与奢侈品零售来比较不合适。但艺术市场既是一种政治结构,也是一种交换媒介。这意味着,在艺术市场做调查新闻所肩负的责任,和在华盛顿做调查新闻有许多相同之处。


简而言之,对记者(或纪录片电影人)来说,启用重要人物可以让他们向前跨出很大一步。但是,他们在这些人物到达后究竟做了什么事,比预约采访更加重要。


很多时候,康似乎满足于直接让他的采访对象表达自己的观点,无论是在采访本身还是电影制作中,都没有深入跟进、提出反驳或者事实检查。不管是出于尊重还是追求娱乐价值,这个过程都将《万物有价》变成了一场原型论证,如果不是讽刺漫画的话。这种方法让人想起克里斯托弗·希钦斯(Christopher Hitchens)在水门事件后对政治调查新闻之王鲍勃·伍德沃德(Bob Woodward)的激烈批评,称其为“有钱有权人的速记员”。


康的方法是否呈现了一些精选引言和有趣片段?肯定是有的。例如,苏富比主席兼执行副总裁艾米·卡佩拉佐(Amy Cappellazzo)的采访令人印象深刻,她卖力的表现够在《继承之战》(Succession)里演个配角了——她在回应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说偏爱作品去向机构时,嘲笑并称博物馆为“墓地”。


但是,听到拍卖行优先向最高出价者出售作品,能有多具启发性?有没有人真的认为,例如,A‧阿弗烈‧陶博曼(A. Alfred Taubman)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谈论苏富比在20世纪90年代的业务,说当时现代大师作品“仅仅”以8000万美元,而不是1.8亿美元的价格出售?就我个人而言,我已经和很多经验丰富的二级市场经销商有过对话,并且确信虽然数字改变了,但态度却没有。

纳撒尼尔·康(Nathaniel Kahn),《万物有价》导演。图片:courtesy of HBO


讽刺游戏


《万物有价》从开头就呈现了不少如上面那样直言不讳的讽刺。最值得注意的是康对Larry Poons的探讨。Poons早期的“点”绘画早在在60年代后期便由著名艺术经销商卡斯特里(Leo Castelli)展览过,之后艺术家选择放弃了(在他看来)这种一成不变的流行保证品,转而追求更具挑战性而变化多端的实践。就好像他位于纽约州北部、周围遍生野草的家和工作室不够让你从电影中看明白他的目的,Poons几乎一出现在镜头里就说明了:“艺术与金钱没有内在联系。”


康继续像摆弄棋子一样,将Poons在他的电影里移来移去:一位因为够胆离开金钱之路,因此被市场放逐的深情骑士。《万物有价》中唯一的叙事元素涵盖了Poons从自我流放的“北漂”,到市中心画廊Yares Art对其史诗级姿态抽象作品的首场展览。画廊主丹尼斯·亚雷斯(Dennis Yares)的评论,加上康的电影制作,加在一起给人留下了如此印象:自艺术家50年前选择离开卡斯特里这一明星制造机以来,这场展览终于成功地重新发现了市场上这位伟大人才。


然而,这里有些花招。快速调查Poons履历表后发现,他在几十年中都表现稳定,包括1979年至1988年间由知名画廊主Andre Emmerich代理的时期。的确,Poons的代理画廊主的声望水平在1990年左右开始下降。但是,“是一位荒野放逐的苦行僧”与“主要在纽约和伦敦等市场中心的知名空间持续举行展览”,这两种情况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要明确的是,我的批评不是针对Poons——他其实不难成为影片中最可爱的角色——而是针对康。如果这部纪录片的电影人别再“对着当代艺术市场举哈哈镜”,那么我对于《万物有价》也就会更有热情。但我不得不采取更强硬的立场,因为导演做得不到位。他实际上默许操纵电影内容,以用简化版本来展示本来层次要多得多的有趣真相。

藏家Stefan Edlis在《万物有价》中。图片:Image courtesy of HBO


哪里可以做到更好


结果,这部电影成了一张满是错失机会的挂毯。如果康认真专注地编织它,几乎所有这部电影中的主线都可以展开关于艺术行业的大量复杂而富有深度的内容:Poons的职业生涯、苏富比拍卖斯蒂文与安·艾姆士夫妇(Steven and Ann Ames)收藏从头到尾的过程,藏家Stefan Edlis从第一次购入艺术品到价值数亿美元的收藏。相反,康向我们展示了一场原型爆米花剧院的综合秀,其中几乎所有重要人物都被允许在各自的舒适区呆着一动不动。


Edlis和他的妻子Gael Neeson,在电影最有价值的一场戏中占据了中心位置:两人参观了芝加哥艺术学院的画廊,这里现在正展出他们在2016年捐赠的42件作品,总估价最高达5000万美元——根据捐赠条款,这一组作品直到2066年为止都必须保留在博物馆内供观众欣赏。Edlis谈到他如何专门设计了这些条款,以防止他捐赠的作品永远被藏在仓库。这种担忧与卡佩拉佐的“博物馆墓地论”是同步的,而这个捐赠交易一定程度缓解了影片中Jerry Saltz提到的关于被有钱人收藏的作品再也无法被公众欣赏到的担忧。


很明显,Edlis和Neeson的捐赠引发了关于当今艺术行业中私人资金与公共机构之间的紧张关系,各种真实而复杂的问题。康通过面对事实来将这些问题铺陈开来。不幸的是,如此场景在《万物有价》中算是特例。康通常宁愿把他主题的修辞效果无限放大,就像艺术史学家亚历山大·内梅罗夫(Alexander Nemerov)在藏家理查德和丽莎·佩里(Richard and Lisa Perry)家的屋顶独自盯着杰夫·昆斯的《钻石(绿色)》(Diamond (Green), 1994-2005)这样古怪的场景。他将自己(严肃地)比作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将昆斯的雕塑比作“我受命要杀的一个重要神话怪物”。


康有没有让内梅罗夫和作品的主人同在一个房间里讨论?至少我们没看到。这种互动至少会迫使双方讲述关于昆斯的价值和更广泛的艺术价值的不同观点,并且可能以某种方式抛出一些更有启发性的火花。不过,好吧,看着一个小人物攻击一个大雕塑应该很好玩吧?


最后,康根本没有将他“前所未有的接触”转化为任何明确的论证或叙事。他大多只是通过有料的镜头,以公正的方式展示问题的各个方面。然而,这里展示的公平性与20世纪90年代中期琼·狄迪恩(Joan Didion)在美国新闻编辑室中所抨击的那种类似:“一种严谨的被动性,同意不以其发生的方式,而以其呈现、也就是说被制作的方式,来报道事件。”


像太多媒体一样,康误解了——或者希望观众不会注意到——若你努力地表现出中立态度,那就根本不是真正的中立。这种做法要求用人工方式来抚平一个有高峰有低谷的操场,而那些高低实则很重要,因为正是那些天然的缺陷和人工的添加物定义了这一景观。在艺术世界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显著地进一步拉伸分裂的这一时刻,《万物有价》将艺术世界扁平化了


这部影片也许能让观者们完美地参观这个星光熠熠的艺术世界。我只是认为,2018年的艺术市场最不缺的就是已知的失真。


文 | Tim Schneider

译 | Zini Z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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