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禾论徐冰
发起人:artforum精选  回复数:0   浏览数:1218   最后更新:2018/11/06 20:17:08 by artforum精选
[楼主] 宁静海 2018-11-06 20:17:08

来源:泼先生PULSASIR  孙存明


“不规则文集”是 [无尽的写作] 的线上子项目。该项目将在持续数月的时间内,邀请艺术家、诗人、小说家、研究者、评论人和策展人各自展开他们以“写作”为主要形式的创作。这些创作将以中短篇幅为主,作为一个独立的文本创作呈现,而不是作品说明、阐释或评论性的文本。“不规则文集”的作品将陆续发布在“泼先生”公众平台上,后续以集结成册的方式统一出版。[无尽的写作] 尝试在一种变化和流动之中展开,它自身将汇集多重形式的发生机制,在几个月的时间内,线上和线下结合,以书写、创作、讨论和出版共同建构起一个丛林形态的综合平台。贯通这一平台的主要线索,是专注于写作之于当代艺术实践和理论的“切入”,以及在这种“切入”之下所衍生出的不规则创作模态。


孙存明,1985年生于湖南长沙,先后就读于江南大学和里昂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分别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及艺术硕士学位。现工作和生活在湖南长沙。其作品参与过:泰康空间群展《日落将至》、蜂巢当代艺术中心《闲散者的广场》、“61e Salon de Montrouge” 和2015年里昂双年展平行单元(Résonance)等。


编者按  

我们并不总是能看到艺术家的笔记。在展厅展出的作品里,你看到一个完整而清晰的人,而在他们的笔记里,你只追得到一个模糊和不断扩散的身影。或言之,一本笔记并不能让你了解到关于创作的更多事情,它只是把你原先知道的都稀释了。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确定。这甚至与谈话不同,当你和他们交谈,当下时间的相遇会让你对掠过的信息怀有更大的信心,而隐蔽在去日笔记里的记忆、思想、坦诚或者谎言,仅仅是时间的影绰斑痕,展示的曝光,会让它们再次消失不见。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小说笔记,或者笔记小说,两者又有何不同。


——贺婧


工作室里 “滋滋”的声音,是一只苍蝇在塑料袋上做最后的挣扎,几分钟前它还在激烈地冲撞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

幻觉来自自然状态。2013.5.7

有两种遗物:一种是过世者在生前主动托付给对方的;还有一种是逝者生后遗留下的。

法医说:“尸体不会说谎。”但遗物是最好的小说笔记。

五十岁之后他极少看书,买过不少兰花方面的书,喜欢看动物世界和斯诺克比赛。他会说不少各地方言。

父亲开颅手术后切下来的头骨被一直放在冰箱的冷冻格里保存。我从冰箱里取出,把它放在盘子里,直到它上面附着的冰融化,拍下了这张照片。


第一次去到存放骨灰盒的地方,进门,层高6米,陈列柜如书柜一般顶到天花板。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一格一格的放着不同署名、不同款式的“盒子”。陈列柜间的过道窄得只容得下一人通过。从骨灰存放处出来后,门口有人在做仪式,放礼炮。炮声干脆,沐浴在阳光下,仿佛重生。


也许你在读的诗,正是你的生日。2016.2.23

第一次见到遗物是家里老人留下的一些玉石、证件、老照片。没有遗嘱,只有亲戚们简单的跟我交代这些物品的主人和它的关系。

第二次与遗物打交道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我至今没有完整的时间去整理它。

他过世一年后,我第一次打开他的床头柜。一堆酒店发放的小卡片,挨着抽屉的当口。足足有6、7公分厚。像赌场的筹码一样被叠放得很整齐。

我没有手表,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我的时间。2015.10.23

一年之内其他三位亲人相继离世,他在第二年也离开了。而他们四个人在过去的一年里都没有见过。

在去世前的十多年里,他一直在闲暇时间处理和单位的官司问题,手写的起诉文件、证人的采访录音带和领导的批注文件存放在一个樟木箱里。

随手翻到一段《恳请迅速纠正“关于XXX同志所犯经济错误的处分决定”的请求》:

“1994年2月9日由XXX交给我的10000元,我于1994年4月于海南建材厂工地交于XXX有收据为证。此据已于1994年11月交给当时的副局长XXX同志。该10000元清清楚楚。”

我听母亲说他去过北京上访。

接上充电器,几分钟后,打开他用过的智能手机——飞利浦的,操作非常复杂。里面有7段通话记录,它们编号为:“通话记录002(8秒)、003(43秒)、005(1分29秒,郴州话)、006(14秒)、007(10秒)、008(31秒)、009(1分33秒)”格式为.amr。手机相册里有91张照片:婚礼照片、张家界旅行照片、兰花和红木家具照片,最后一张是他的肖像——微笑自足的看着镜头。把这些资料都导入电脑,仔细听和放大看。

手机相册里的兰花照片


通话记录002(8秒)

“叫什么?老张?哪个?哪个老张?”“有个叫……”

通话记录003(43秒)

“卢处、傅处……”“嗯,对”“呃……张处、曾局长”“我约一下那个莫厅长看一下,我打他电话看一下”“呃……行咯”“我就不约那个……好吧,我也没有他电话”“胡处长我可以跟你约咯,卢处长约好了。好吧?这样,再见。”

每个人都是一个中转站。2013.5.10

有时,儿时的玩伴会成为一个中断的线索,就像电影的结局无从打听。2013.6.5

他今晚突然电话说不回来了,后来家人在中巴车上悄悄告诉我,XX哥哥死了,在老家掉到池塘淹死了。他得去陪陪他的家人帮他们处理后事。XX哥哥是他同学的儿子,也是我幼儿园的同学。回来后,他告诉我,XX哥哥被埋在老家的一颗树下,下葬的时候,他还在他口里放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那是1995年。

2002年,我高中,家人把我叫到医院,说是陪XX哥哥吃个晚饭。我到了以后才知道,XX哥哥得了脑癌,晚期了,他今年高考,原本是清华的苗子。邀请是他父亲发出的,看在我们有过一些童年的交集。我只去过XX哥哥的家里一次,他卧室里贴满了罗纳尔多的海报,但我印象中他是不踢球的。他的父亲喜欢在抽烟的时候在滤嘴上滴上风油精。

那次晚餐之后没多久,XX哥哥就过世了。随后,他的父母离婚,父亲再婚,生了个儿子。

你什么都能失去,唯独不能失去回忆。因为在回忆里你什么都拥有。2012.11.9

从小到大的表格里总有一栏是“籍贯”,直到最近我才开始在籍贯一栏里改写长沙。大学毕业,他叫我回老家。去的飞机上我用Photo Booth给我俩拍了张特效的自拍,整个旅途没什么交流。他带我去了当地的景点——八仙过海的地方。住在一个远方亲戚家,挨着海,早上他们出海捕鱼,然后到市场上去卖。在他们家吃了一顿水煮海鲜,沾着大蒜。吃完以后我们俩都过敏了。去找祖坟。被带到一个开荒的山上,全是黄土,当地村民回忆这里是我祖宗下葬的地方,于是他领着我找了个泥土堆,下跪、磕头。

这次旅行的照片因为硬盘的损坏,全部遗失了。

出国前他递给我一个笔记本,希望我可以用它去记录留学的生活。也顺带说了一件他的故事:80年代他大学毕业,当时有一个机会可以公派法国留学,唯一的条件是要与院长的女儿结婚。他没有接受。那个阿姨我认识,和家里还偶尔有往来。

自己已然成为他人的图像,以图像的形式进入他人的记忆。2012.10.30

人们不会点破你的身份,但他们的热情会告诉,你是外人。2012.10.23

对于口述史的热爱是基于一种强大的自我满足式的好奇心; 一种对自我的迷恋和对一切事物的掌控欲望。2012.9.21

他去世后,我来到他的单位,档案室的人将他的档案带了过来。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看到他的档案,我自己都不曾见过自己的档案。

档案封面

档案内页 1


他给我的笔记本被我拆散后,分别扔在了法国不同城市的垃圾桶里。现在我使用的是一本在法国新买的软皮黑色本。

黄昏我们举起酒杯,醉到清晨。2015.5.31

朋友中总会有人帮你记录下当年的生活。2012.10.20

人类建造了城市,而城市却把人类变得不真实。2013.8.10

写作是隐藏,采访是表演。2013.11.29

每一个人都是他人记忆的守护者。2014.2.1

母亲一直照顾着他过世后留下的几十盆兰花;我开始整理编写这段无限开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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