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YOO 发现·毕业季 | 陈佩华:《城市山歌》唱出当代城市人的种种困惑和情感
发起人:ARTYOO  回复数:0   浏览数:1823   最后更新:2018/05/31 11:49:43 by ARTYOO
[楼主] 毛边本 2018-05-31 11:49:43

来源: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


编者按:


谢南星的个展《香料》于3月17日-5月27日在UCCA展出,展览中诸多的西方艺术史的常见题材及典故、绘画大师笔法和经典构图形式被艺术家信手拈来,隐晦或模糊地引入画面,他的“香料”五味杂陈,让各色食客大快朵颐。


虽然展览结束了,而由这一系列绘画引发的讨论却并未止息。一本由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资助出版的同名专著——《香料》,5月26日在UCCA发布。


作为这个系列绘画诞生的见证者之一,《香料》的作者东门杨结合每件作品的古典色调和图像文本,将对该系列绘画的解读引向更为开阔的维度。由“香料”绵延不绝的刺激引发,在绘画史与当代观念的交织中、视觉形象与诗意想象的交汇处,这些片段式的絮语不再是仅仅针对作品的惯常评论,而更像一种图像与文本间的互文印证。

《香料》序后的开篇即是谢南星此次展览的七幅油画图片,这些高分辨率的印刷品无疑在提示着观者“香料”系列的全部面貌和直观视觉体验。而在此后的章节中,每幅作品都被巧妙地夹在未被完全切割开的页面之间,无法一目了然的窥视障碍与画作的“误读”和隐喻,共同被投射在《香料》中,由“香料”引发的神秘联想被再次解读。


《香料》节选3

作者/东门杨


香料之三 布面油画 300×220cm 2016


从漆黑的门洞中走出来,一列下楼梯的裸女,扭胯突臀、猫步款款,身姿摇曳,连她们脚下的楼梯也失去了矜持。粉红色的世界中红粉的肉体,诱惑一览无余。1492年,寻找香料的哥伦布从西班牙出发,这前所未有的不间断的长途航行让所有船员心神不安。五周过去了,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直到望见空中飞过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大船依照它飞来的方向调转了航线,终于遥望见海岸。布封在他的《自然史》中说,是哥伦布将这种启示新大陆的鸟儿带回了欧洲1。从此,来自热带尤其是拉丁美洲的鹦鹉成了异域旅行的象征,“女士与鹦鹉”的主题也开始出现在欧洲各地风俗画中,从安东尼·摩尔(Antonis Mor)到爱德华·马奈(Édouard Manet),养一只鹦鹉,成了足不出户的女士们对遥远热带最直接的想象。然而在谢南星的《香料》中,手擎鹦鹉而降的裸女似乎带来了不一样的讯息。在这里,“鹦鹉”成了一种逆向的隐喻:每个画家都曾如鹦鹉学舌,亦步亦趋地模仿或承袭他们对绘画传统的遥远想象。古典绘画中的色彩、姿态、肉体、故事,无一不是诱惑后来者的黑洞。他们对这黑洞崇敬又恐惧,努力接近,又极力避免自己被吸入进无尽的虚无。谢南星恶作剧般将其中一个女子的头颅劈开,仿佛是对这诱惑的一种荒诞抵抗。不仅如此,他还把走在前面的女子手上的鹦鹉扁平化,如同被拼贴进三维空间的二维图像,我们甚至能看到那些撕下的纸屑从空中飘落。画家似乎欲将自己从古典绘画中因袭的一切压扁到一只略带嘲讽的绿尾鹦鹉身上。


欲望是粉红色被劈开的结果,舞蹈是裸露分叉的旋梯,人体盘旋而下,快感向上升涌。列队的裸女,绷紧观者的神经,目光链接着每一个笔触,仿佛每一次颤抖都牵系一次消亡。门背后隐藏着百般幻想,并非将眼睛凑近万花筒,而是自己全然进入了那个不断碎裂又反复重组的空间。如果有勇气依次推开那一道道悬置的暗门,就能亲身融入这种变化。这是一场粉红与铁灰的谈判,冲突一触即发、较量深入彼此,但搅混的色彩只能出现一次,观念一旦呈现,方法便逐渐失效,这里需要的是某种程度的和解。条件逐一罗列出来,渲染出紧张气氛下流动的和谐。最后是那只鹦鹉,整个运动的场景中唯一静止的存在,它停在女士弯曲的手臂上凝滞风干,不想进入故事,任乖巧的身体和绿色的尾巴压平成纸片。仿佛一段毫不相关的间奏,或是装有恶作剧的胶囊,强行植入,停滞在画面中心,改变了作品的节奏与情绪。除此之外,鹦鹉还是一种传递信息的媒介,通过学舌,释放它任意截取的片段式信息,使交流掺杂着各种程度的变形走样。你越是急于得到回应,它越是显得瞠目结舌。

Marcel Duchamp 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 No. 2 Oil on canvas  

147×89.2cm 1912

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


也许走下旋梯的只是一个人,如同《下楼梯的裸女》——杜尚的最后一张油画。1912年这张画完成后,杜尚便放下画笔,决意丢弃以往的表达方式,丢弃一切如绘画一样带有美学性质的生产。可以说,《下楼梯的裸女》是杜尚作为古典意义上的艺术家的最后一件作品。一个有着金属质感和光泽的女人,从画面左上角倾斜着走下来,在楼梯上留下一串身影。杜尚本人解释说:“裸体解剖结构并不存在,或者至少看不见,因为我完全放弃去表现裸体的自然面貌,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女人下楼过程中二十多个静止的形态。2”杜尚消解了古典绘画中静态的裸体模特,她们往往一动不动摆出一副讲故事的姿态,《下楼梯的裸女》中裸体被再现为一种空间中的运动。这与立体主义裹挟未来主义的联合策动相关,我们看到某种由几何图形所概括的身体的位移。“立体、抽象、运动、表现”,杜尚将他预见的绘画的未来形态统统纳入这张画里,然后转过身说:“我未来的艺术将是如何生活。”3当然,这并非是宣布绘画的终结,只是为这种艺术的古典方式点下一个休止符,裸体女人曾是这种创作方式的象征,我们看到她一系列的身影滑下阶梯,滑向晦暗的空间,仿佛走向墓穴,将自己埋葬。


谢南星的裸体女人从黑色的门洞走了出来,仿佛从杜尚的黑暗中走出来。身上虽然还披着灰暗的侧影,但她走向的却是一个明亮的粉红色世界。杜尚的裸女沿对角线由上至下穿过画面,带着某种决绝的速度,侧着身躯从观看者的眼前滑过。而谢南星应用的是一种尖端扭曲的三角形构图,仿佛一朵卷起的海浪,让原本稳固的结构活动起来,神秘莫测的动力蕴含其中,他的裸女迎面向我们走来,一切变得那么舒缓摇曳。身体在杜尚那里的几何构成恢复到了自然形态,而原本走向深渊的未来主义,在这里像科幻小说一样,从未来走回现实。《下楼梯的裸女》中被拆散打乱的楼梯,在《香料》中成为极富象征意味的双螺旋,一个是摧毁、一个是回溯。杜尚试图宣告古典美学的终结,而谢南星则用一种复杂的生成手段回望古典。杜尚多多少少一时兴起的武断,让绘画这种古老的表达方式在当代背负起近乎原罪的包袱,当代绘画几乎都免不了成为一个企图卸下包袱、褪去魔咒的过程。当代画家们想尽办法、竭尽所能的努力,大多不过是对杜尚式判断的回应。谢南星也曾不断在观念与技法上搜寻创新,然而当他试图重新回溯古典时,就不得不从古典终结的地方开始。复制“下楼梯的裸女”并非附和,它更像是一种反诘,从这个节点开始,向前回溯,并非复古,而是重新考察古典在当代被讨论的可能。

Rembrandt Van Rjin,

Philosopher in Meditation,

28 × 34 cm,

Oil on canvas,1632

Louvre Musem,Paris


从强力的休止符开始回溯,谢南星的双螺旋楼梯令我的思绪径直连接到伦勃朗的一张小画——《冥想中的哲学家》。乔治·桑在她的小说《康素爱萝》中这样描述它:“什么!没有颜色、隐去外形、不见秩序、昏暗不清,所有外在的事物被覆上一层只对心灵生效的外形?我想只有伦勃朗可以做到,比如那张《冥想中的哲学家》,宽大的房间消隐在黑暗中,无始无终的楼梯,以说不清的方式旋转。”4《香料》中的裸女看似从旋梯上款款走下,其实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悬浮式的降落。她们步履轻盈,脚下仿佛只是一架存在于意识深渊里的、想象中的双螺旋楼梯。一个没有来处、一个不见尽头,抛开图像学意义上的争论与解释,这种涡旋承载着的是一种同样悬置的冥想。事实上,由于年代久远(1632),加之伦勃朗在画中右上角的用色过于黑暗,楼梯上一个头戴王冠、手提油灯、拉开暗门的人物全然消隐(这可以从当时仿制一幅版画中见出)。了解这原本存在的消失者,才能明白三角形对应的关系,楼梯上消失的人物传递着伦勃朗试图隐藏的信息。谢南星的裸女从黑暗中显现(同样是右上角的黑暗),走向越来越明亮的前景,似乎是显现的人物传递着他解密的企图。

Jean-François Millet,

The Nun's Parrot,

32.4×40.7cm,

Oil on canvas, 1839,

Private Collection


必须重新回到“鹦鹉”。《香料》中绿尾巴的鹦鹉占据了画面的绝对中心,然而它却游离于画外,仿佛两个不同维度空间的偶然交叉。前一刻,鹦鹉在下楼裸女的手中,她们的存在还和谐一体;后一刻,鹦鹉虽仍停留在裸女手上,但已变得怪诞突兀。我想到一张米勒的油画——《修女的鹦鹉》和其中同样有关鹦鹉的故事。米勒的画源自法国诗人格拉塞(Jean-Baptiste Gresset)的一首幽默叙事诗《鹦鹉绿绿》(Vert-Vert 1734):纳韦尔修道院的修女们养了一只鹦鹉,名唤“绿绿”。绿绿耳濡目染,长大后满口典雅的祈祷祝福,仿佛一个虔敬的信徒。后来,南特教会的会友将鹦鹉借走,去陪伴卢瓦尔河上的水手,于是“绿绿”很快融入水手的生活,学了一口地道的市井浪语。当鹦鹉再次被归还回修道院时,修女们震惊于它的粗言秽语,试图重新教会它拉丁文,却已无能为力。米勒的画中,粗壮的红脸水手托着鸟笼,围绕着他的修女们或是捂住双耳,或是合十祈祷,或是紧攥念珠,或是举手向神求助,一片惊慌错乱的景象。修女们震惊于“绿绿” 转变,就像我每每震惊于谢南星的绘画,他接受过“正统”教育,有板有眼,能力超群,然而当他走出神庙,走入真正广阔的世界,过往的标准和法则很快化于无形。他的每一次尝试和转变,都带给观众新的冲击与困惑,他不停地提出问题,不停地搅扰他置身其中的艺术世界。


在想象的三维空间里,突然贴进一只扁平的鹦鹉,在《香料》的第三张谢南星点出了此系列的主题。由寻找香料的哥伦布从美洲带回的飞禽,迅速成为古典时代对遥远异域的神秘象征。如果香料是以它味觉的强烈刺激“麻醉”人的味蕾,那么鹦鹉则以它绚丽的颜色惊艳人的视觉。正是那些不畏艰险的长途旅行者,如马可·波罗、哥伦布、郑和……构建起世界的网络。对谢南星来讲,本不存在纯粹的“西方古典”,它早已掺杂进各式各样的香料,在来源不同的原料混合下,艺术从经典性到普适性,成为一种可以沁入所有人心脾的事物。被从画面中压扁、提炼出的鹦鹉(仿佛被加上了着重符号的)正标志着这种“贸易”。或者说鹦鹉就是谢南星自己,出生东方的他,在学校所学是经由前苏联人倒卖的二手西方传统。通过刻苦训练,西方世界以变形、偏色、滞钝而有选择的方式向他打开,直到他经过漫长的旅途到达威尼斯、佛罗伦萨,到达荷兰、法国、西班牙,心中的古典与眼前的古典才一次次地以某种激越的方式链接起来。

香料之三  小稿 布面油画 53x41cm 2016


对错位连接的自觉,以及将错就错的策略,让谢南星的绘画拥有一种别样的批判性,仿佛一个资深卧底扮演成毛手毛脚的局外人,每每看似不着边际的发问,都直指问题的靶心。绘画并非一个个局部世界发生的孤立行动,它更像是贯通东西、网罗世界的“贸易”,位移与交换才是它的本质。就像人类延续了数千年的香料买卖,远比我们想象得更为悠久而密切,比如原产于印度尼西亚摩鹿加群岛的丁香,竟惊现于叙利亚荒漠中出土的公园前18世纪的陶罐中5。无论威尼斯人的商船,还是阿拉伯人的驼队,穿越无边的大海或广袤的沙漠,“交换”跨越空间、甚至时间,以难以置信的方式发生。绘画是一道不断添加各种香料的大菜。从14世纪开始,意大利艺术家们决定重新回到古代希腊、罗马,复兴古典传统,但某种程度上,他们并没有复兴古典,而是制造了古典,凭着自己的理解和误解,在想象中给古典加入各式各样的“香料”,由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和法则:从透视的发生、素描的规范到色彩的构成,从构图的标准、表现的方式到主题的划分,后世的绘画不断顺着这条路径演变、衍生。谢南星试图通过《香料》系列所探讨的正是这种古典,从学画伊始就遵循着这套法则,直到引入绘画的当代问题,才让他真正成为职业艺术家。他是踩准脉络的反叛者,他的创作仿佛一系列有理有据、路径确凿的反规则尝试,以“回溯”的名义,调动起一场更新鲜的冒险。


1 Buffon,Georges-Louis Leclerc, Oeuvres complètes de Buffon. Tome VII, Les oiseaux,Paris, Garnier, 1853, p192.

2 Marcel Duchamp, Duchamp du signe,Paris,Flammarion,1994,p222.

3 Jean-Luc Chalumeau, Histoire de l’art contemporain, Paris, Klincksieck, 2005, p.13.

4 George Sand, Consuelo, Éditions de la Sphère, Paris, 1979, p. 622-23.

5 [奥]杰克·特纳,《香料传奇》,周子平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p24。


*文章节选自《香料》(作者:东门杨,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8.4)

谢南星(左)、东门杨(右)


谢南星

艺术家,作品参加过第 12 届卡塞尔文献展(2007)、第 48 届威尼斯双年展(1999)等。


东门杨

图文符号学博士,本名王彦慧,毕业于巴黎七大,执教在中央美术学院。

[沙发:1楼] guest 2018-05-31 16:59:39

来源:绘画艺术坏蛋店


如何文学式的“误读”谢南星绘画,并且显得很学术?

这是去尤伦斯听“互文的图像与文本”谢南星与东门杨对谈,手机随拍了两段视频。关于谢南星最近题为“香料”个展的一本文学读物《香料》的讨论,现场买了一本,我觉得是一本文学读物。


视频时长:35分钟



视频时长:18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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