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展览现场图，香格纳画廊|图片提供

耿涵|文

值得庆幸的是艺术仍在呼应着某些情境真实，艺术仍旧是提供新维度来看待或考量情境真实的载体。在新展中，李然用来自东方基督教会的宣教合唱、一组石膏制成的躯干与悬空的旧时尚服饰样片，以及一部半小时的半虚构影像开辟出一片新的论域。如其所述，艺术家的旨趣是让人们重新审视“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个冰冷现实”。

李然，《客旅生活》静帧，高清有声单通道录像，黑白&彩色，33分钟，2017，香格纳画廊｜图片提供

李然所述及的“冰冷现实”究竟何为？被地缘政治疏离的异邦传教者、彼此分离的异形石膏躯干、被时尚隔离的气质各异的服装款式、被权力和意识形态边缘化的“五一牧场”；最终，那个为了隔离展场所搭砌的“羊圈”，更像是一个被隔离了的充满仪式意味的祭坛。这一切是虚无的存在论还是探问宗教的怀疑论？是神学政治还是身处其中的人的处境？纵观展场，空气中弥漫着被隔离的冷静，一种阿甘本（G. Agamben）意义上的“例外状态”，亦即一种被悬置于此在情境真实之外的存在状态。

李然，《客旅生活》展览场景，2018，香格纳画廊｜图片提供

半个小时的影像作品《客旅生活》作为展览标题，亦是展览核心。其主角是新疆“五一牧场”所畜养配种的三代羔羊。依照圣经，羔羊明喻世人，牧羊人喻作救世主，或作神权、教权乃至政权。但影片中的羔羊是一群被隔离的羔羊，它们是一群例外，它们不是来侍奉神的，或至少它们有着离经叛道的梦。那些不易察觉的赞颂神恩的旁白，总是不失谐谑地表露着一点怀疑论。就像影片中多次出现的仪式和表演，那是象征异教的萨满，它们强调着羔羊与神的主仆关系，同时也表露出了忠诚的例外。我们总能在影片中觉察到那种隐秘的进化论和神学政治的冲突，尤其是牧羊人为羔羊配种的行为，被配种的羔羊便成了牲人（homo sacer）的隐喻。其身份也便有了二重性，一重身份是被打上神属烙印的，作为神的“财物”，他们已经从属于神因而不能被当作祭品。另一重身份是被神厌弃的，它们不能作为祭品是因为他们的“不洁”。

李然，《客旅生活》展览场景，2018，香格纳画廊｜图片提供

羔羊的隐喻是多重的。尤其是关于献祭和祭品的统一。正如《约翰福音》中约翰所述及的耶稣，“上帝的羔羊，除掉世人罪的人”。耶稣和世人一样，也不外是羔羊，他为了世人的罪恶而献祭了自己，既是献祭者也是祭品本身。影片中被配种的羔羊显然不是救世主，这就让我们猜测，这些作品不是基督神学的，或许是作为客旅者的李然的一种神学解读或想象，但其呈现的是神学所隐喻的现当代民主政治。尤其是羔羊被隔离后的处境，一种赤裸生命的例外状态。它们是生物存在和政治存在之外的存在方式，它揭示了人们所构建的天国世界与身处的政治世界之间的某种关联。作为赤裸生命的羔羊或牲人，既无被牺牲的权利，又何谈被解放的权利? 由于隔离，人人皆沦为牲人，人人皆堕入例外状态。在被隔离的情境真实之外，展厅的安息气质，与阿甘本对世人悲剧命运所导引的方向是暗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