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恩利谈“花园”:这是该放下的时候
发起人:宁静海  回复数:1   浏览数:1551   最后更新:2018/01/27 19:07:47 by guest
[楼主] 天花板 2018-01-26 16:44:32

来源:Artcoco 文:李素超


2017年“HUGO BOSS亚洲新锐艺术家大奖”授予艺术家李明,为此,笔者在作品展出现场与李明进行了一次深入访谈。

李 明

“渲染”作为情绪转化的主旋律


典:先请你说说你这次在外滩美术馆展出的三件作品和它们之间的关联吧;我们知道《心渲染间》是你专门为了此次展览而做,但其实我会觉得这三件作品间不论是从布展方式还是内容呈现上都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看上去就像一整件作品。

李明,《心渲染间》,2017,多频道高清录像装置,彩色,有声


李:我觉得自己的每一件作品就像一个小模块,它们是开放的,不是在讨论一个僵死的问题,其中包含的信息比较多元,至少不是只有一个讨论点,它可能是基于某个点所散发出来的一种想象,所以理论上来说,是可以把我的若干个作品拿过来互相拼接的,因此会出现这次展览的这个情况,也就是说虽然是三件作品,但是它们看起来像是一件作品,有很强的连贯性,这样就变成了好似围绕着一个问题进行讨论的三件不同的作品。

《心渲染间》其实是关于“渲染”,就是观看的过程中我们对风景的理解有什么不同的新的感受,是指观众在观看完作品之后所获得的。所谓的它们的获得,我打一个比喻:比方有的时候原素材是灰色的,我们把它调一些色,调完以后要渲染一遍它,这样整个素材才能观看,那么《心渲染间》其实指向一种时间与空间的状态,有点像电闪雷鸣的那一瞬间我们所获得的某种奇特的情绪,但是它太短暂,我希望《心渲染间》的状态是当我看到上海大厦那个建筑的一瞬间所敞开的无限的想象,我希望用一个比较长时间的、多层的拍摄、剪辑及构造,把那一瞬间想到的东西发散开来,延展至这个展厅中,所以到最后,这不是一件关于上海大厦建筑的作品,它跟上海大厦毫无关系了,而是变成了一件关于情绪、时间、空间以及影像在结构上的外延的体验式作品。

典:这听起来也有点像你的另一件作品《变焦》,同样是对着建筑物拍摄,而后通过不断拉近镜头找到所能企及的建筑,抵达之后再拍摄、再变焦,直至达到终点;这件作品距离现在已有3年时间,这期间你认为你的创作发生了哪些转变?

李:哇,我觉得如果去描述的话会有点啰嗦,因为我已经把一些事实摆在这了,就是需要大家去看。我的影像作品都是关于时间的,我把我所有的变化都凝聚成了不同时长的作品,有的15分钟,有的300多分钟,有的两分多钟,我把我所有的变化都转化成了时间摆成的作品。这时候我认为需要大家来看这种变化而不是听我来讲。


李明,《变焦》,2014,双频道高清录像,彩色,无声,23分7秒


你提到的《变焦》这件作品,那是我改变的一个开始,那个时候为天线空间的个展做了两件这样的作品。这个作品刻意地把内容删除掉,只有变焦这么一个形式,我把我自己辛苦找建筑的这个过程和体验去掉了,也就是说我个人是消失在风景里面的,但我肯定是在风景中行走的。我把这过程去掉是考虑到作品形式的问题,我希望是很干净的、冷漠的、往前进的这么一种机器向前推进的感觉,事实上它却是花了很多体力、时间和身体上的代价去人为推进的,但我希望把这一部分隐藏在作品后面,跟别人说起时让他们知道就可以。

愉悦,在无意义的运动中建构


典:你的影像作品常结合了大量的行为,包括《运动》《一次成功的失败》等等,很多是看似无意义的行为,你选择在影像里如此呈现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李:这其中其实想讨论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观看的愉悦感。理论上来说,谈及影像的本质,有几个比较重要的因素:一个是光,另一个是运动。通常你花在观看运动的图像上的时间肯定要长于观看静止的图像,这是一个习惯问题,当我们在看某事物的运动时,如果它的运动状态跟你想象的运动状态模式恰好合拍的话,你就会产生一种愉悦感。比如说你在看足球赛,如果整个运动的局势导向跟你所想的是一致的话,你会很兴奋,所以进球了人们会欢呼,看到球进网的一瞬间,你的身体是一个解放了的状态,是自己难以控制的一种愉悦。


李明,《一次成功的失败》,2015,录像截屏,单频道高清录像,1分03秒


所以我在拍《运动》和《一次成功的失败》时,有借用一些香港的动作电影或好莱坞的动作片里的某些元素。好比警察抓坏人时,坏人在奔跑的时候会不断把一些东西推倒挡住警察的道路,这些其实是多余的动作,但如果没有,在观看内容上就很单一,所以才制造了这种看似有内容,但本质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让这个视频看起来很丰富,而后我们就在这种观看中迷失了。《运动》也是在讨论这个问题,我想将线性的、像卷轴山水画一样展开的、从右往左的这么一种运动用直线长镜头记录下,剧情有节奏地安插,看似让内容有所改变,但事实上什么都没变,它就是一个运动的过程。

典:你对外滩美术馆的第五层展厅做了一个非常大的改造,整个空间变成一个回廊,也有点像迷宫,我观察到一些观众在快要走到一条走道的尽头时开始犹豫,以为前面可能就是尽头了,但其实走到底之后会发现是可以通向另外一边的,我觉得给予观众的这样一种心理上的体验是你作品当中特别重要的一环,包括后面利用镜子延伸的空间,更会给人一种迷失感,这是观看你作品时很有趣的一个体验;你是如何看待空间和人的这种关系的?

李:这些感受都是我想要说的,你感受得很精确;理想化地来看,镜子如果再平一点,是一整块的,然后中间的通道再窄一点会更好。首先我想说它不是一个迷宫,它只是一个单向的通道,观众走在里面其实是直线行走的,只能朝前不能往后。另外就是人少的时候跟人多的时候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人少时走到中厅有一种很虚拟的感觉,但是人多时会有一种一堆人在某个地方放风、像在监狱一般的感觉。走在其中你不能后退,后面的人对你来说有一种逼迫感,你可以想象一个大队伍在中间转圈的画面。

左边的长墙有13块屏幕,其中两个屏幕是有文字的,是关于空间问题的讨论,所以那两个屏幕就是整个空间的使用说明书。我们看那两个屏幕后就知道我大概为什么要布置这样一个空间了。你刚说的镜子,就是有关观看上的一种幻觉;前面已经从那么压抑的通道走出来,当你拐弯走到中厅的时候,突然感受到的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但你很快发现那是一面镜子,这种落差感很微妙,然后透过镜子你又会看到自己身处在这样一个空间里。

典:一直以来你的作品都采用这种空间的布局方式吗?

李:不是,我是从2015年尤伦斯展览“新倾向”起开始第一次尝试甬道,那个时候展厅是一个长廊,我也是设置了一个环形的叙事,那是最早的一次尝试,之后是把这种空间结构放进了影像的叙事里面。


关于新媒体的新认识


典:你在双飞艺术中心的经历对你现在的影像创作有什么启发或影响吗?

李:我们2008年一起创立的双飞,我不知道是哪个启发了哪个,这是一种互为启发的关系。这其中有先后关系,但又是穿插关系,这个关系结构比较复杂,有点像编织网结构。

典:你当初在中国美院学习新媒体时是不是正值国美的新媒体系刚成立?

李:对,刚成立,但是油画系我也考了,还是考了第30名,但就是觉得新媒体很酷吧,以前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东西。

典:现在来看你的作品,我觉得其实不能再把它们定义为是新媒体了,因为影像这个媒介已经不再是新的了。

李明,《烟士披里纯:第二章—安全出口》,2017,三频道高清录像装置,彩色,有声,14分17秒,4分30秒


李:新媒体跟媒介有关系,但不是完全依据媒介,任何媒介都会过时,新媒体的关键是你对这些媒介的看法。就像做绘画也可以是新媒体的,比如说油画颜料,在印象派之前还没有出现铅制的管状颜料包装时,艺术家是用猪的膀胱来装颜料的,他们没办法出去到野外写生,但是出现了吸管状颜料包装后,这样东西你觉得它是不是一个新媒体材料呢?大家可以带着颜料出去画画了,是不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到后面出现摄影、电视机,它们是不是新媒体?现在有了互联网、智能手机,那以后呢?所以新媒体这个概念一直在变,关键是你怎么样去看待,用什么眼光去看,哪怕它是一个很腐旧的媒介,但是你给它一种新的眼光,让它重新复活,我觉得它也能成为新媒体。新媒体我觉得是一双眼睛,是看世界的方式。

典:当下媒介的发展已经超出麦克卢汉时期的经典媒介理论,就目前来说,你如何看待媒介和人之间的关系?

李:这个问题挺难说的,当提到一个概念时如果我们去空谈这个概念就没法去说具体的问题,这样谈会容易陷入一种泛泛而谈的局面里去,因为毕竟我是一个使用某一种具体媒介在做具体作品的艺术家,我不是一个讨论媒介的理论学家。可能说我们有的时候需要看理论的书,给自己在对于媒介的认识和视野上多一些补充,让我们对手头的这个东西有更深的理解:它是什么?我们在做的工作中还有没有新的可能性?但是我特别讨厌的一个状态就是我们的工作是依赖这种理论和书本,没有它们我们的工作好像一文不值,需要以理论作为一种背景支撑的方式去工作,但是艺术家是依附在理论家的基础上工作的吗?

对于艺术家来说,去实践理论也是需要转换的,这个转换能力的差异是很大的。如果让我说怎么看待艺术家跟媒介的关系,我认为首要是对媒介的敏感度。我挺喜欢观察人以及观察自己,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比如说我的创作很多时候是从一个词出发,我对这个词很感兴趣,我就会去搜索它的含意,然后了解跟它有关的一些背景,我可能就在收集这些证据的时候同时展开了我对世界的好奇。好比我对一个杯子感兴趣,可能到最后就是延伸到了跟杯子有关但又不止停留在杯子的层面,可能是关于某一个生产场地、生产空间;如果说杯子是用陶瓷这个材料做的,就会对陶瓷开始有一些了解,然后是陶瓷的进出口、不同的地理空间,然后又回到杯子本身,一个圆柱形形体,那为什么又会是这种形状?用来做什么的?你会注意一些历史上有名的艺术家是怎么样拍出杯子的光影效果。你也可以辩证地看杯子,通过某种哲学的方式去看,当你在看这个杯子的时候,杯子是存在的,但当你不看的时候,它还存在吗?另外一种是,到底杯子是什么?是装水的这个空间构成了杯子呢,还是说整个杯子的物理形状构成了杯子这个概念?

李明,《心渲染间》,2017,多频道高清录像装置,彩色,有声


典:这个观点很有趣;《心渲染间》是不是也是这样构建出来的?

李:对,这个上海大厦的外立面让人浮想联翩,能想到很多东西,我想把那一瞬间所想到的表达出来。它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这是一个很累的工作,要把一瞬间的想象通过三个月的时间去实践,试图把那一瞬间所有想象给描述出来。

回归,即开始

典:现在展示的基本上是你近几年的一些作品,若是回溯你早期的创作,你怎么来看它们?

李:挺珍贵的,不可复制。现在状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关注的问题会更敏感、更小,会从一粒灰尘开始,现在就不会关注那么小的问题,会稍微大一点点,试图跟世界对话,但也不是说我现在有多成熟,可能仍然挺幼稚的,还是自然而然吧。

我现在的工作状态有点回到以前的那种状态里,又变成一个宅男,在家里研究各种剪辑技法、拍摄技法等等,做一些诸如此类的研究。我觉得这有点像一个轮回, 就是我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起点,然后再重新出发,就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他推第二次的时候跟推第一次时肯定是不一样的。我喜欢玩通关游戏,死掉以后要从第一关重新开始玩,但是每次从头开始都不一样,你又会在往前推进的过程中挂掉,然后李明,《心渲染间》,2017,多频道高清录像装置,彩色,有声又从头开始,直到最终通关。


文|李素超

图|艺术家、上海外滩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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