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病态社会与病态艺术的访谈


采访者：《中国艺术新闻周刊》 简称：周刊
被采访者:刘绍隽 简称：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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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刊：您认为中国当代艺术表现的内容是否与病态有关?
刘：和病态有关，各种主义对应了轻重不同的各种病态而已。

周刊：您认为表现的是哪方面的病态？是艺术家个人的原因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因素？
刘：但最主要的方面表现在艺术家在“恶”的社会现场中灵魂遭受到的极度痛苦和扭曲，致使这类艺术家有轻度抑郁自闭症、狂躁症，以及自残与暴力倾向。早年这类艺术家基本以单纯、严肃、真实的生活态度面对社会现实，用其艺术描述病态的社会场景。近几年这类艺术家在真实严肃之余也掌握了一定的操作方法，带有了人为因素。

这个也与中国社会的现场环境有很大的关联，艺术家既是单纯敏感的又是心高气傲的，在“恶”的社会现场中生命意志的被强烈压制后必定会猛烈反弹，寻找宣泄的通道。这种病态主要是社会的因素导致，且与艺术家生理因素以及敏感的神经相互作用，最后艺术家自身这个搅拌机搅碎了他的生活中一切，释放而出的是这个时代人性真实的存在。

周刊：您印象比较深的作品是哪些？
刘：有那么几个比较暴力的作品，像早些年的杨志超的行为《身份证》、《种草》，近期的何云昌《一根肋骨》、《一米民主》,片山的行为《你选择强权我选择吃屎》以及最近行为新秀黄香做的《拆》、《**》。

周刊：您如何看待这些病态艺术？
刘：这种有痛感或者官能刺激的作品往往能击中观者的神经，惊醒他们昏昏欲睡已渐渐麻木的心灵，留下深刻而长久地记忆。今日社会民众的整体意识已被愚弄、享乐和消费弄得只剩下条件反射了，只有这暴力的现场才能让他们睁眼片刻的观望。这几个艺术家基本都显示出了单纯、真实且严肃的精神气质，并在他们极度自我的艺术中又超越了自我，在作品之后我们能看到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神性的光辉，作品的外延直接指涉社会现实的问题，虽然是自残的行为，但确实真实的反照出艺术家在这个“恶”的社会现场中的存在主义状态。

周刊： 一些批评家认为行为艺术是病态艺术，您认为是？有人认为行为艺术的病态状态已经发展到了没有道德和人性的底线了，您认为呢？
刘：少量的行为艺术才有资格称之为病态艺术，而另一些是针对社会现场的以思想和观念为主的行动偶发艺术。剩下的多数行为艺术只是浮于其表或做场秀，有的甚至就是滥竽充数的垃圾而已。
这个社会已经没有道德和人性的底线了，艺术哪里就一定有什么底线？只要你的艺术是真实的，必定还要和这社会的“恶”有对等的反能量。我想如果设置那根底线存在的话也只能是艺术家你可以以“恶”来对待自己，不要以“恶”来对待社会，因为你的身份是艺术家，而艺术家是人性良知的最后载体。

周刊：您认为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艺术的病态发展的呢？
刘：现代科技的快速发展对自然人性的压迫；中国社会停滞不前的政治体制与快速发展的现代文明的矛盾冲突，造成人性的扭曲；这双重的压迫致使艺术家的生命意志极度被压抑，需要有蕴藏更大能量的艺术与之反抗以慰藉我们痛苦的灵魂。

周刊：您认为创作这一些病态艺术作品的艺术家们，在创作的时候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呢？他们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刘：好的艺术一定是有感而发的，冲决而出的，针对这个堕落的社会现场的。当然，随着艺术环境的恶化，艺术家需要更好的综合素质来面对这糟糕的生存和艺术环境，一些艺术家会对他的作品充分的设计，使一个作品的前因后果都在充分的估计中。这确实也是当代艺术的一种新要求，为了狠和准人为策划也是重要的。一方面艺术有批判社会修正现实的功能，另一方面也会使这类争强斗狠的艺术家迅速成名。今日做艺术的目的已没有85美术新潮时那么纯净。

周刊：病态艺术对当代艺术来说，有一些什么样的影响？
刘：当代艺术中充斥了各种病态艺术，往往一个真实的好的艺术家都或多或少存在某方面心理缺陷的，无法想象一个各方面都健康庸常、八面玲珑的人怎么能做出有独特个性创造力的艺术作品，西方现代艺术史已证明了这点。话说回头，在这个极端病态的社会中，你能活着很健康也是很可笑的事，真实严肃的艺术家只能是病态的。这种具有真实严肃的批判精神的艺术才是真正的中国前卫艺术。

周刊：您认为病态艺术的出现属于正常现象么？
刘：这是必然的很正常。

周刊：2000年到2006的行为艺术大都是自残和血腥的，而到了2006年以后，这类行为艺术有减缓，您怎么看这一现象？
刘：行为艺术追求刺激观者心理和眼球是可以理解的，同现今社会信息爆炸后的快速代谢有很大的关系，你必须迅速的抓住人眼否则你就被淹没了，在今天浮躁的中国当代艺术现场中，已很少有谁真正去关注用时间凝练的或厚积薄发的深度艺术了，而这正是中国现当代艺术中很重要的东西。

2006年之前的行为艺术中出现了一些相对过激的东西，这之前先完成对西方行为艺术的借鉴，然后即使参照西方的行为艺术也还有无人涉足极端题材的表达空间(比如对人的尸体材料的利用）。这类艺术家有他的双重性的策略，一方面作品对中国社会之“恶”和人性之“恶”做了深刻的揭示，另一面不排除艺术家之间争强斗狠迅速成名占领行为艺术的空位而为之。当时的艺术环境也给艺术家带来出位表达的冲动，包括刚刚启动的艺术市场的刺激。

现在的对行为艺术的态度要比那一时期成熟些，一个行为作品的实施必须有它现实问题的针对性或者个人精神气质的不可替代性，并且在艺术史的上下文中的有启发独创性。艺术家经过2006年之前的激情行为过程之后基本已具备了这个反思的修养，盲目的乱做行为艺术在今天已没有意义。但这类行为艺术并不一定就是减缓的趋势，这个社会需要它出现的时候还会出现，也许会来的更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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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刊：2001年你做过一个展览叫“内伤”，你为什么会叫这个主题？
刘：10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个展全名叫《表象之内.伤》，是一个我在2001年之前那几年的表现主义绘画作品个展。这一主题的实质是关于集权社会的现场中广泛存在的各种显形、隐形暴力对人之心灵的压迫伤害，另一面对现实中个人遭遇的各种问题的敏感，在生理上也直接导致艺术家生命意志的焦躁不安与痛苦，因而不可避免的在我们灵魂深处形成内伤。这也和自身的秉性有很大的关联，如果你是个持真实严肃的生活态度的艺术家，并且你的心中有高尚的精神理想存在，或者说你是个有良好的人文品质的艺术家，那么你会看到社会现实中的种种状况基本都违背你的精神意志在生长，那种“恶”的意念在社会现实中肆意泛滥，使你具备的这种人类良知的品行被扭曲、锁闭直至窒息。这全方位的制约、挫折和打击必将使我们的灵魂伤痕累累。艺术家通过展示自身真实的灵魂挣扎与反抗反衬出现今社会的人性的恶性偏离状况。


周刊：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怎样？
刘：是一种挣扎反抗的基调中又掺杂许些虚无的状态，可能跟现在的年纪有关。这么多年过来有些东西凭艺术你改变不了，但又不愿违背自我的生命意志，所以基本是和这个社会流行价值观格格不入的内伤深重的“病人”，并且带有地域特征，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了自己的艺术和南京这个伤城的关系，现在来看也可以称自己是个地道的南京“病人”。


周刊：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态？
刘：从85美术新潮到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实际上来自现实的真实的压迫对我来说始终未曾有质的变化，而内心的精神高度却还始终存在。现在看这混乱的社会自身加大了马力在往前直冲，物欲与恶念已经极度横流，在今天社会现场中，艺术中纯粹形而上精神的意义已变得极为苍白，一个精神的持守者在今天所受到的灵魂扭曲比过去更为深重。但是重新认识到在今天的极权统治下的物欲化社会中仍应大力彰显人的精神高度的意义，对于这个日趋堕落的社会现场是十分迫切重要的，是每一个真正的有社会责任和良知的艺术家要努力发出的声音。所以在持守精神的高度，不随波而逐流之时，生出些虚无来调解自身在现实中的紧张状态，而保持自己曾经强烈的生命意志尔今仍要继续不羁的燃烧下去的可能，蓄势而发，长此以往成为一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野种。


周刊：你的作品与这种状态有什么联系？
刘：我的作品完全是这种精神状态的写照，很真实很直接的反应了自我在社会现实中挣扎反抗与虚无的生存状态。


周刊：你如何看待当下的中国人文生态？
刘：当下的中国人文生态很不好，这跟社会主流价值观对现实的控制有关，因此出了不少的识时务的戏子、文人、艺术家，他们利用体制给于他们的话语权，占用了社会大量的资源推举他们的不痛不痒的与社会进步毫无关联甚至是帮助社会倒退的理念，让基本都浮于其表，价值观低俗的作品充斥中国的人文领域，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当代艺术从85美术新潮到今天快30年了，一些在主流价值观接受范围的艺术家被抽离出来，成了中国当代艺术的代言化身，他们的作品不是玩世搞笑就是在回光返照的怀旧，要不就是玩概念技术多媒体，或者形式主义的装饰审美趣味，几乎没有直面这个混乱而堕落的社会现场的批判，这种玩世搞笑左右逢源的圆滑心态其实正是给这个民族带来深重灾难的根源，在主流价值观的庇护下，他们基本做到了在艺术圈呼风唤雨，和恶意资本携手完全控制了艺术的现状以及市场，操纵艺术的趣味和发展方向。而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有另一些不识时务脑子一根筋的艺术家，以真实严肃的生存理念批判社会现实，有良知有灵魂，而做出的展览不是被封就是人被抓，或者无人敢问津。89事件断裂了85美术新潮建立的理想主义精神，这之后使得矮化人格盛行，灵魂的良知对世界悲悯的胸怀被无情蔑视嘲笑，近二十年来彻底被边缘化，这种真实严肃的生存理念其实正是这个民族将来的希望所在，我们也看到近几年这类艺术家开始活跃，在用各自力所能及的方式向社会释放这种精神理念，参与和刺激社会的变革进程，我觉得这才是中国前卫艺术真正的希望所在。



2011.8

转自艺术国际网站

不可救药

感觉阴深恐怖的很~~~~~~~

病的很重

说的好！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