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致我那刚刚起步就停歇的“策展”路
发起人:平静的坏心情  回复数:0   浏览数:1361   最后更新:2018/08/28 07:36:24 by 平静的坏心情
[楼主] 平静的坏心情 2018-08-28 07:36:24

对于擅写擅画的人而言,需要的是等待,而不是工作。


等的时候,全世界的懒汉集体附身,任天下的女人骂你一无是处。你尽管抬起下巴,冷冷一笑,转过身去,留下自认高大的背影。


因为你知道,只要时辰一到,点一炷香,倒一杯水,键盘会吸着你的手指,在必要的凸起上,敲下合适的按键。香火未尽,水剩半杯。待到回过神来,方块字已然洒满雪白的文档。再读一遍,唇齿微张,眉头紧锁,汗珠香凝,顺着眉弓左侧缓缓滑下,以为这些璞玉般的文字都是电脑替你写的。


进而,双膝跪地,十指并拢,冲着电脑拜上三拜。一是做下伸展动作,以便对得起这根陪你吃苦的颈椎胸椎腰大椎。二是作为一种寄托,将计算机认作数字时代的原始神明,求保佑气长运长,才能多赚银两。


绘事,大同小异。只是相较于随时即可锤炼的日常语言,笔墨技艺的磨练要特殊一些。但原理基本不变。


我承认,自己爱思考胜过爱写作,爱写作胜过爱绘画,爱绘画胜过爱行动。反之,如果思考、写作、绘画亦是一种行动,那我在其中尚能算是一个勤奋的人。


写写画画,在今天的时代被严重误解。就像思想被严重误解一样。


很多网络上见到的一排一排的中国字,其实都算不上写作,远没到谈论文笔的时候,与文学更没有丝毫的关系。它只是一些告诉你的事儿,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方块垃圾。


写写画画,要有结构与气韵。西方人有板有眼,他们讲结构。中国人外柔内刚,我们讲气韵。结构与气韵之上,才能谈文笔,才能谈艺术语言。思想则含在里面,不悲不喜,不卑不亢。


有的时候,思想也会直接蹦出来。比如哲学写作,再比如批判文章和用作思想宣传的美术作品。现在的当代艺术也是眼睁睁地看着思想直往外蹦,美其名曰:观念重于美学。浅处看,这是要直指社会问题,艺术家都成了具备视觉创意能力的鲁迅爷爷;深里说,它是要改变以往的对艺术乃至事物的认知,艺术家因此都成了感性化的叔本华和特斯拉。


哲学化的思想躲在最晦暗无用的地带,那是胡塞尔现象学的还原技术,是维特根斯坦数理逻辑的语言游戏。文学化、艺术化的思想冲锋在社会的最前沿,它也被误解得最深。文学家说这是不够诗性的文字,艺术家说那不是美的艺术,政客商人说你怎么就会哔哔,就他妈不能实干一回?


因此,思想,一会是未出阁的闺秀,众人期待你的芳容;思想,一会又是妩媚的小妾,是红楼梦里晴雯那最妖艳动人的水蛇腰,老的少的明明被吸引了,却还要将它赶出大观园,任凭其冻死、饿死、落魄死。


文学圈写不出诗和小说来的人,都冒充有思想,一篇又一篇随笔的背后,嫣然一个未来的精神领袖,直等下一个机会一跃而起,曾经的杂文变成改革的宣言,从书生议政混到一官半职。


艺术圈做不出作品的(还有一些恐怕是连素描都不会画也跟着混的),纷纷策起了展,策展人的伦理依据是,批评家都不是真刀真枪,我们才是。


于是乎,在这样的观念的煽动下,我也曾气宇轩扬地声称过:我要做策展人!


只可惜,觉悟的早,不代表登场的早,登场的早,也可能只是个替身。


抛开作为文化企业员工,在纸上为公司策划的那些乌七八糟的大赛、大典、茶话会,与我有关的可称为现当代艺术“独立策展人”的记忆,镶嵌在20多岁零星的几年之中。我至今的策展人经历可用浅尝辄止来形容,一颗嫩芽刚长出来,便夭折了下去。剩下的,是几张陈旧的海报,和朦胧的记忆……


2010年,我参加了“第六届宋庄艺术节”,做总策划助理。掐头去尾四舍五入,总共八个月。干完活,有人指点我在宋庄留下来,或到大艺术媒体积累资源,慢慢做个职业策展人。我一听,忽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遂交差,走人。


2011年,在拍卖公司打杂的我不甘寂寞,一次聚会中冒出想法,联络一些北京的屌丝艺术家,做个互动式策展。我的想法是,艺术家在生活中随机做作品,我再拿到社会各界进行随机展示,最后将过程全貌发到当时热火朝天的艺术网站ART-BA-BA上。美其名曰,“余地”。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帖子加精,评论无数,大获全胜,一无所有。上班,上班。


2011年末至2012年,我从南到北,游走全国。用一张画纸,承载祖国各地画家的创作,后一人覆盖前一人,以此类推,直至画纸腐烂。美其名曰,“行动绘画笔记:蹂躏它,直到不会再去爱她……”。我为每一个画家写作一篇评论,一人一个问题。而今翻看,尚且半生不熟的硌牙文采中,藏着直指问题核心的思想锐气。将策划过程发到ART-BA-BA网,有网友回复:这个拿别人为自己出名的家伙又来了!


还是2012,回到大学母校。史论系年轻老师要为版画系四位研究生策划一个艺术展,作品现代,语言实验,朝气十足。我问,你找我来做什么?老师说,你做特约策展人。除了一次所谓的讨论会,从头至尾,我身在北京,再未出现。后见到展览画册上印着我的芳名,羞赧害臊,愧不胜收。


2014年,在即将离开一个十分“复杂”的公司时,受邀为这里的创新办公空间做一场介入式当代艺术展,我拉来年轻的师妹做联合策展人,我来干执行策展的活。待到展墙贴字的时候,我悄悄跟师妹说,名字就不要属我了吧,否则老板爱上我,不让我走,怎么办?牵线搭桥,布展推介,做完走人。


以上文字,如果是作为一篇散文,它肯定精彩如常。如果作为一个策展人的自我推介,它便是一穷二白。那我为什么还要写作这样一篇与策展相关文章呢?只因前几日与一位前辈对谈,又勾起了我的策展之心。


我发现,时至今日,我仍对很多事抱以纯洁的期待。当微光冲我闪耀,我不管它是否具有燎原之势,我的小心脏,都还会怦怦直跳。


面对此状,我不知道作何解释。我只知道:三十人已过,青春尚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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