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她又要财，又要有名，凭什么啊，为什么啊

最大的特征是愚蠢

                                                   
你是否认为女性艺术家在艺术市场中处于弱势？

这样说很笼统,实际上作品是因人而异的。想一下这个事，毕竟这个社会还是比较男性化的社会，男性在社会上做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女性不是说不累，但她们在内部的活动多一些。从感受的能力上，女性比男性强，因为她有更多的时间去静观或思考。女性又是情感动物，在生活中必须为自己找的理由少很多，情感，生儿育女……男性可以为自己找很多理由，这些理由大多数很荒诞，但这些理由也至少支撑这个社会的话语。那么从艺术角度的来看，则是看谁更有表达的欲望，可能在这上面女性的表达更偏向于是一个被欣赏的角色，并不是一个强制他人或者是主导的角色。并不能说这有什么好坏之分，只是特征不一样。



女人会多一些裂变的可能，这些裂变会导致她的创作处于不平稳，而不是像男性艺术家那么稳定上扬。

这个我不能替别人说话，你只能问她自己。



那么大部分的人呢？大部分的女性会不会存在这种情况？

首先人生不是用来作艺术的。一定要把艺术说成是终身事业或宗教信仰的人有，比如梵高，但在今天这样的人越来越少，在今天我们生活在多种价值和情趣之中，这些价值呈现出矛盾或复杂性，不在单一化的系统中。所以没有必要这么说。如果说女性中断创作的可能比男性大，我觉得这是因为她们更幸运，因为她们更相信自己的身体和情感的不同阶段带给她们的暗示，而男性则更加六神无主，像一个丧家之犬，很难找到归宿。



你的视角是典型的男人视角。

男人和女人不同是男人像一支射出的箭，有很强的目的性和方向性，女性更像一个靶，她的等待、承受和她的静观，是她更大的特征。以及她的情感。养育和哺育等本身具有的繁殖功能，据说和男人有关，但是不是以后能够没关？这我不知道。比如也可以不需要男人，或者只跟哪个男人有关，至少不需要那么多男人……所以男人的心理挺微妙，挺没劲的，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明白实际上这些事可以和他没有关系。

 

什么是危机？

比如说怎样成为你自己这么简单的问题，或者说你做的简单的决定对你的生活带来什么。人会觉得成功象是上了一条安全的船，我觉得这条船随时会沉，在陆地上不会沉下去，但你上了船就随时会沉下去。至少对于我来说，我不认为我有半点的成功，我还和以前一样。



你这么说是不公平的，因为你是坐在船上说话。

我不可能是公平的。我是我，我来到这儿，一定是用我的观点来看，我的方式来感受。我不希望我的观点代表他人，他人有权利表达他的观点，如果我不表达我的观点的时候，那就是真正的不公平了。



这还是不同的层次，因为对于大部分女性来说，既然选择了艺术江湖，那么她当然希望在艺术上有所突破，而不是因为意识到自身的性别使命自安。

那我们可以谈职业的问题，我觉得任何人选择了江湖，按照俗话说，那就是人在江湖漂，怎能不挨刀，那你就挨刀呗。这是你选择的，涉及到你选择的角度，选择了什么样的江湖，你希望在江湖最差的地方去混，那必然沾染这个江湖所有的臭气，你站在马路中间，被撞的机会比你站在田野上大很多。就是说，你实际上不必选择这个江湖的，艺术实际上是不必往最热闹的地方去的。我们看到很多艺术家，只注意自己的问题，仍然这个问题最后会成为他人的问题，或人类的问题。大多数受了伤，有失落感的，彷徨的，为什么他不应该失落彷徨，水平在那，本来就挺臭的，跟着人家混，根本就是六神无主的人，他不彷徨干什么去？他这辈子彷徨，下辈子都得彷徨，彷徨下去。从彷徨中能不能找到对个人有益的出口，找不到的话……慢慢找嘛，着什么急啊。



一个画廊主持和我说，她渴望成功，而且她要求的这个成功和以往我们对艺术的理解还不一样。

光说人渴望成功，但是这成功指的是什么？



财富价值加艺术价值。

那就是个小人，说老实话，就是一个有最差的价值观的人。这种人她成功不成功谁又在乎呢，我们为什么要谈论这种人呢，你想她又要财，又要有名，凭什么啊，为什么啊。



那是不是选择离开江湖的人才好？或不积极投入的人的心态反而还可贵点？

也不是。因为人都是有欲望的，不能说一个没欲望的人比一个有欲望的人更好，或者说一个佛教徒就比一个罪犯更好。只是如果欲望是属于他的，他就应该为它生活至死，去哭去笑。

不存在什么代价。

这不是什么代价，这是他的命。如果他做不了，又在这个问题上含含糊糊，那么这也是他的命，一个在这个问题上弄不清楚的人，让他慢慢去整清楚了再说。



你的意思就是局限并不存在的。

我觉得说局限的话，任何人都有局限。你看姚明打篮球，你不可能。还有跨栏那个，叫什么来着，那孙子跑那么快，你想他生活多悲惨，他一辈子就得那样跑下去。人老是觉得他获得了什么，没想过他付出了什么，他摔的时候是什么样，是吧，他那操行你一辈子都办不到。所以我觉得人在这个问题上是满奇怪的，每个人都想很轻易地得到，你觉得可能吗？每个人都轻易得到的时候，你就面临了最大的竞争，你得和每个人竞争，你和你隔壁邻居，和你楼上楼下，和你街上碰到的每个人，他们和你想得一模一样。



你似乎很有感受。

没有什么感受。你问，我答。你不问我，我可能一辈子也不想这些事。



你欣赏女性的哪些品质？

我欣赏的女性品质在某些方面和男性是一样的，比如说她的专注，热情，勇敢，当然善良也很重要。你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是一种合适的关系，这个关系能使他人或你处于一个相对舒适的状态。说善良，是非常实用的。专注应该是你的状态不受他人影响，这个所谓的他人，我们应该假设为一个混沌的世界。勇敢也是重要的，因为你必须告诉自己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活，这个方式也许是有快感或没快感的，它和你的信仰有关，这说明你是有所信仰的，你不是彷徨的。我最瞧不起彷徨的人，你做什么都可以，可以朝这个方向走，朝相反的方向走，或者睡觉，但是彷徨算什么事？无非是出于对利益的担忧，患得患失。

 

你刚才谈到那些危机，危险，我把它看成那是你自己和自己的博弈。因为你的危机和大部分人的危机相比，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你已经有了地位和财富，而大多数人还在为生存而努力。

我觉得这是如何理解生存的问题。生存不简单是房费或买辆车的问题。生存是你和这个社会之间的关系，你生存的理由，你周围的人的价值评价和你的价值评价之间的关系。当然有些人可能不去想，比如说民工想的是在拿到今天的薪水之前不要从脚手架上掉下去，那个处境实在是人的成分已不多。属于动物求生的成分，不是合乎情理的生存状态，至少不是我们向往的生存状态。在这个世界现有的生存状态应该是说你解决了温饱，不用动手去种菜，不需要知道粮食从哪来，因为它从哪来确实和你也没多大关系。你只需要到一个架子上去挑衣服，不需要知道扣子是谁钉的。甚至有的人吃完饭连碗都不用涮。这个情况下，当然人的价值会发生很大变化，在传统的劳动与个人的努力之间，这套价值体系已经彻底崩溃了。更需要的是心计,更需要的是如何在瞬间中获得别人的信任和好感，更需要的是怎么能够简单的通过语言方式说服他人，这是在现代社会中很明显的问题。所以人们在谈生活伦理的时候，今天谈的话题非常分裂，因为这个价值体系太乱了。一个华尔街做股票的人，他可以直接从他妈肚子里跳到市场上叱咤风云，而换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农民把一颗豆子在春天种到地下，要等到秋天成熟。你说的是哪套体系我不知道。但无论是哪种体系，那些美德都是重要的，要勇敢，善良，你依靠这些使庄稼收稻，你也只有凭一定的善良和勇敢，才能在那些更不善良的人当中，表现出某种类型的忠诚。虽然这个涵义已经发生变化了，但至少信任啊，情义啊这些古老的价值在新的条件下仍然有效。

 

比如你认为那些应该抽自己两耳光的人，也许在更高境界的人看来，她有些东西是自找的，但她却恰恰认为她是勇敢、专注的，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个相当的群体。

因为这个社会挺误导的。比如说我们的改革开放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里面是没有什么道德观的。那么很简单，我们只会说两种人，富起来的和没富起来的。我们不会说你是怎么富起来的，也不会说他没富起来是为什么没富起来。所以我觉得整个社会处于一个非常缺少伦理和价值判断的时期，从学校的教育到社会上的竞争，给你的信息都是“你这样是成功的，那样是失败的”，如果你一生都是经过这样的训练，你就是一只狗也可以训练成一只猫，你根本就没办法，你自己所有的体系都是这么一个结构。在这个时候这种碰撞是很正常的。当然这样的时代也会自生自灭，但我觉得是活该，那是很不幸的，并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这么生活。中国人为什么必然要付出文化的代价？这个代价是每个人都要承担的，这个代价可能是由于体制造成，但承受它的是每一个人，因为每个人都在这个体制下。



有没有站在田野里的女性？

当然有。比如布托，如果她那天没有去做那个讲演，如果上车前没有又一次去和人招呼，不会是这样。如居里夫人，她当时彷徨一点，估计今天也没有原子弹。大多数人崇拜这些人，说她们是强者，强者有它的代价。这个社会，强者付出的代价比弱者多得多。但弱者只看到强者所谓的荣誉，那种荣誉只有最差的人才在乎。除非你是中央台的播音员，或是一个三流明星，正常的人，如果他经过那么长的一段路，会在乎这一点吗？

 

这个回答不明朗。

有不少人是这样的。这比说“有”还明朗。我这么说是因为有些人是阶段性的，有些人是条件性的，有时候她在这个条件下才这样做，她是在这个阶段会这样做，我不能准确地判断一个人的行为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