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打边炉 文:朱绍杰
原载于《羊城晚报》,2014年9月28日。记者:朱绍杰。
问:坊间多有传闻,说你之所以能够在艺术界发挥出这么大的能量,和你与政界人物的关系分不开。你方便回应这个传闻吗?
许江:这是毋庸讳言的。你没有这样的地位,很多事情就做不到。但就看我们拿这些关系来做什么了。你也可以拿这种关系办厂挣大钱,可以利用这种关系推销自己的画为自己营造市场,但你也可以拿这种关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发展艺术教育、办上海双年展、让人们认识中国艺术,使得中国艺术像今天这样,在世界上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封闭”。
这里面不存在走后门,我只是借用这种关系来推进艺术,施展我对艺术的理解和文化的理想。所以我觉得今后的人都很难达到了,这的确跟我个人是有关的。
问:你的意思是,你个人这种独特的模式、现象,未来可能无法复制?
许江:我在想,中国的艺术应该通过这一系列变革后变得更有活力,但今天我真的看到消费文化和市场对艺术的深刻影响,使得这样的变革好像还没有到来。就像全国美展,按道理如今条件很好的,但令人感动的画反倒没有了。展出的作品件件都好,但哪一件感动你了?这个可能是没有战争、没有迫害、没有控制的年代的通病。
问:你觉得自己是很强势的院长吗?
许江:今天,在这个社会做事情有种紧迫性。比方说,中国美院的改造,恰逢高等教育扩招,本来一年招收80个人,全校300个人,现在我们一下子招了1000多人,全校一下变成了几千人。所以你怎么办?想慢都不行,时势在变化,你要积极回应它。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你强势不强势,其实是大家齐心不齐心。齐心了就强势了,不齐心你强势有什么用?这个学校有一点好,大家齐心,这是非常重要的基本。
为什么大家觉得我强势?就是因为我讲话大声。其实我还是从善如流的。我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采纳他们的意见。但是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意义的时候,也会义无反顾地推进。然后我会提出我的思想系统,如果你没有你的系统,那么你就只好听我的。
问:在艺术界有一种“强人现象”,一个强人位置上,他会把学院、美术馆等机构办得有声有色。一旦他离开这个位置,这个机构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许江:对,是会这样。所以我们“老葵”最重要的使命在于培养下一代。一方面不能选唯唯诺诺的人,这里面一要学识,二要文凭,三要肯牺牲。这点很重要,因为实际上在这个位置上,你要牺牲。
问:但“强人现象”当中,机构总是很依赖于这个“强人”的。你是否担心过中国美院也会对你形成一种依赖或是惯性?
许江:这个问题很深入。这确实是有的,需要警惕。我个人觉得这其中有几个方面:一个就是过分依赖会造成这个人有时为所欲为。人的变化不是一天两天的,无人监督,这是个大问题。
我不一样的地方是,我是个画家,要回到画画中去。一回到画架前面,你这个东西画不起来,就是画不起来;隔壁那个人画得很好,你在他面前就要低下头来了。你要是真爱画画,“哇,他画得真是好”,这时候你的心就有另外一种尺度衡量自己,会不断钦佩他人,你就把自己置于了某种价值观的管束之下。
还有,我希望自己这个系统能强起来,个体的人也是极其重要。怎么把一批真正有眼光、有胸怀、有能力的人放到责任的层面上,放进一个好机制当中,这是至关重要的。
有的人,觉得到了系主任的位置,他的画会马上涨价。于是为了这个去做系主任,做上了之后又天天想我要自己画画,这个会那个会我不开、事情不干,那你完蛋了。让你到这个位置,不是为了你的画价负责,而是要为你的专业、你的群体负责,要你有所奉献。为什么画价升高?这是社会在这方面给你的肯定,你要当得起这个肯定。
问:艺术家往往是桀骜不驯的。作为艺术院校的领导,你怎么平衡和处理与他们的关系呢?
许江:跟他们交朋友。你知道我如何领导这个学校吗?为所有的老师出作品写序。我已经写了两百多篇序了,我相信古往今来这都是罕见的。现在学校里老师们心中都想:“我要是想让院长写篇序,起码得好好干啊。”
你看起来那些文字是篇序言,其实是院长对他的评价。而且不是对这人琐碎的评价,是对他艺术的评价,所以他很在乎。你能不能切中这个人艺术的要害,让他心中腾起一团火,必须对得起院长对他的评价。这对你院长的要求就很高了,文笔、眼光与诚意都不能少。
我其实也完全可以请人帮写,但我从来不这样。其他人没有这个角度,也没有我这个气质,他们在词语上搞不过我。这一点我很自信。我说过我是用我的笔在管这个学校,或者说是用我的“文心”在管这个学校。我用文心写每一个人。
所以中央美院叫我去,我不去。那里是另外一个系统的,我做不了那些事情。我这个学校出来的,谁都认识。院里小学的很多孩子见我,也管我叫许老师,不叫许院长,我很高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