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Hi艺术 高勇
见面后得知,汪建伟的这一年一直忙于“时间寺”这个项目(暂且这么说),并还在为展览中“剧场”未完成部分奔波。签证的程序、繁琐的手续以及涉及到创作筹划激起了他对事物的确定与不确定的思考。“不确定就是一个常态”,汪建伟接着说,不确定可能就是确定,这个确定就是没有确定。至此,笔者也开始顾虑这次预设的采访能够成为“确定”的可能性。

艺术家 汪建伟 摄影/董林
潜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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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汪建伟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办了个展——黄灯。黄灯介于红灯和绿灯之间,它既是一个信号,也是一种征兆,是禁止与允许之间的合法中间状态。汪建伟将之看作是一个潜在的时间,它拥有多种可能性,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但其依旧拥有其他可能性的潜在能力。

2014年5月在香港巴塞尔艺术展“艺聚空间Encounters”单元中展出《1 + 1=2&1》

2014年9月2日到11月2日在长征空间群展“开始之前结束之后”中,底部墙面为汪建伟1993-1994创作的作品《循环种植》
从“黄灯”到今年的“时间寺”,此时对汪建伟,或者说,对汪建伟所关注的进行讨论,极有可能是基于以下的可能:作为艺术界年度人物被选中,但更有可能——用汪建伟的话说——一是他艺术态度的展示。“年度”一词估计也成为自身话题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年度所含带的时间因素,在汪建伟正在进行中的艺术是无关紧要的,它没有显示出多么明显的节点,这样的结点很可能暗示某种暂停、告一段落甚至结束。汪建伟不愿做这样的一个“年终总结”,似乎有意抵抗时间所具有微观权力的束缚、规定,用行动重新审视我们这个约定俗成的世界——已知的,或者未知。

2014年10月在纽约所罗门·R·古根海姆美术馆开幕的《汪建伟:时间寺》展览现场
去特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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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年至今,足有30年度光景;匆匆那年,汪建伟25岁,目视着照片上的自己,汪建伟仿佛拾起来旧时的时光,有点怜惜,也许在这种情境中才能有点“打情骂俏”,回忆那些年那些事;他说那时候就很反叛,头发也特别长。却又在转瞬间严肃起来。确实,照片上和正面对的汪建伟有着不仅仅时间意义上的不同,个人年龄的增长无法对照时代、社会的增长,后者对人的作用远远超过了时间工具式的度衡,甚至汪建伟本人也觉得,光用年龄来说事,等于没有意义。

2014年10月在纽约所罗门·R·古根海姆美术馆开幕的《汪建伟:时间寺》展览现场
10月底在所罗门·R·古根海姆美术馆开幕的《汪建伟:时间寺》展,可以说汪建伟2014年度主要进行的艺术创作,如果非要给这一时间段做一个“总结”,我更建议保留这一年的原生态——总结不是从无到有,而是一直存在。“时间寺”中“剧场”部分的现在进行时态,尚存众多变数,正如采访开始汪建伟本人的“吐槽”——略带些埋怨。不难发现,汪建伟已经很是看透这种“常态”的“不确定”,并能够将之转换为反击的盾。不确定即常态、已知即贫乏与奥威尔反复强调的无知即力量、自由即奴役,似乎都试图将自身置于危险的境地;如果说确定、已知、有识被认为一种高尚的、至上的话语权力,那么无知、不懂的权利就变得极其难得。

“汪建伟:时间寺” 汪建伟北京工作室创作过程一景,2014年

汪建伟创作于他的北京工作室,2014年
同时我们又会发现,在汪建伟看来似乎也如此,作为艺术家,他对这个社会的认识——微观权力的洞察以及他对自己工作的方向,并不划等号。但这样的误区却真实存在:觉得艺术家总是在解决问题,果真如此,将直接导致艺术家的作品即解决问题的产品。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汪建伟的作品,或者说他的展览,从来就不是为哪个特定的观众、特殊的问题或者特选的媒材而所为;去特殊化成为汪建伟捍卫当代艺术主题的一把刃剑,直指地区、宗教、文化、习性,还包括性别、年龄……,在这种微观权力的约束下,已知的贫乏变得更苍白无力。
Hi艺术=Hi 汪建伟=汪
不懂是你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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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能不能介绍一下这《时间寺》这个展览的缘起,我知道问题比较大,所以希望你能说的概括一点。
汪:我最开始知道有这么一个事,是2013年《艺术新闻》采访我的时候,问起有关何鸿毅家族基金当代艺术计划,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看过这个信息。这是第一。
第二,听说有一个私人慈善团队在选艺术家。
第三,我获知比公布最终名单也就提前了三天,告诉我三天以后才能说,就是公布这个事情。
第四就是去美国纽约,每天与七八个部门开会。这是最简单的,我的四个节点。
Hi:今年主要是忙这个项目吗?
汪:就是这个项目,而且这个项目按照正常时间来讲,应该比这个长。不是时间被缩短了,而是我必须以大步的方式工作,把几个时间叠起来做。像这样的工作方式很少见,就是要在一年的时候里,完成如此庞大的项目,而且这个项目之间有的是完全重叠的,有的时候又是完全并行的;它不是一个单一的媒介创作,比如绘画,它跨了众多媒介,绘画、装置、雕塑、戏剧、电影,还有讨论会、文章。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时间寺 一》 共七部分:一部分为87x110x1750px; 一部分为82x145x1475px; 一部分为88.5x159x950px;一部分为60x57x975px; 一部分为18x150x2300px; 一部分为200x98x50px;一部分为90x76x50px,尺寸随安装可变 木、橡胶 2014年

《时间寺 三》 共两部分: 共两部分: 一部分为87.5x205x3100cm; 一部分为92x188x91cm,尺寸随安装可变 木、橡胶、黄铜2014年
Hi:从何时开始思考时间的艺术创作?
汪:展览画册的文章的第一部分写了“潜在的时间”,其实它构成了这个工作的理由。你知道我的“黄灯”吗?为什么要说黄灯?很多人认为是个空间概念。有了绿灯,有了红灯,黄灯是等待,其实黄灯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一个时间概念,为什么这么说?它是对一种潜能时间的关注。在这个时间里,包含了两种以上的可能性。这就是我关注的。
Hi:对于这次展出的作品,很多观众反映开始看不懂,但在你解释之后才对这个作品有所了解,对这种现象你是怎么看的?
汪:这个在美国我就没碰见过,首先因为我不会英语,所以说我不用解释。我觉得这个可能是大家都相信了这个现象,尤其是媒体制造了这样的一个错觉。我在长征空间的那次个展,在此之前既没有见过媒体,也没有发表任何只言片语,“时间寺”也是这样;而且我觉得我的“解释”并没有对作品进行解释,所以说我觉得这个是媒体、艺术形态所蓄意的,认为这个钥匙在我这儿,就制造了这么一个局,但这个局是一个骗局。我没有这把钥匙,所以说,任何一个人,首先要相信不懂是你的权力,你可以对任何一个事物使用这种权力。

《时间寺 四》 共两部分: 共两部分: 一部分为340x124x1450px; 一部分为90x211.5x2537.5px,尺寸随安装可变 木、工业喷漆 2014年

《时间寺 五》 共三部分: 一部分为274x83.5x575px; 一部分为35x60x875px;一部分为 35x60x875px,尺寸随安装可变 木、钢2014年
已知的贫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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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你觉得这种观念是怎样造成的?
汪:我觉得中国这个社会,特别从众心理,实际上我们的教育很少让我们用个体去面对某一个事情。这种集体的从众的东西,也是受到意识形态控制了,而且它是通过教育、媒介一点点地深入到日常生活中,其实当代艺术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这种心理。
Hi:如果这是社会的或者说艺术界的弊端,你试图去改变改善这种现状吗?
汪:艺术家,他对这个社会的认识、对这个现状、对自己工作的方向,不是划等号的。而且我总是觉得这又是另外一个误区,就觉得艺术家总是在解决问题,那么直接就导致艺术家的作品,就是解决问题的产品。如果那样的话,艺术家就改新闻艺术家算了。由此我们又制造了另外一个误区:艺术家介入社会——在艺术家在这个行动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进入过社会。
Hi:我们在社会中,不是在社会的里面,而是我们的存在构成了“社会”这个词的意义。
汪:对,所以说我觉得我们讨论的就是这个东西——我们必须重新对我们使用的约定俗成的词去看问题,而且这个词后边的那个世界也是约定俗成的。
所以我用另一个“词”,叫已知的贫乏,就是“已知这个世界”是很贫乏的,因为你只知道这个东西。

《时间寺》 四屏画: 每屏为258.5x205.5cm, 整体为258.5x822cm 丙烯、油彩、帆布 2014 年

《時間寺》 210x301cm 丙烯、油彩、帆布 2014年
不存在“观众”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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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你认为观众地区差异吗?或者说,存在不同的观众吗?
汪:我不认为。既然我只有观众的话,那我的展览在任何一个地方只面对观众,而且不是面对哪一种观众,说观众这个词唯一可以接受的,是充满着差异的群体,你是不是可以接受这个?这是我的定义。
而且第二个我就告诉你,我在工作的时候我是不考虑观众的,因为我觉得不存在这样一个的群体,我的工作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群体去工作,你不觉得很虚伪吗?所以没有观众这个概念。我认为,哪个方面让你感兴趣,那就全力以赴把它做到很好、做到完美,我觉得这个是真正的对观众负责任。
Hi:那么在“时间寺”中的“时间”也有差异性?
汪:当然有,我觉得我提出时间就是想去特殊性,因为时间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普遍的,没有人说我不懂时间,我跟时间无关,所以说时间就是一个普遍性。我直接把问题放到普遍性里,是不是中国、是不是西方、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女人都跟时间有关,所以说我从一开始不在一个特殊的市场上提问,时间是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去特殊性,第一个工作就是去特殊性。还有一个就是去关联性。
Hi:您觉得中国艺术、中国当代艺术在世界当中属于特殊性的还是属于普遍性的?
汪:我不考虑这个问题。我的艺术从来不去考虑什么叫中国的艺术,我觉得艺术大于中国当代艺术,而且我觉得在艺术前面加任何过多的定语都是对艺术的伤害,甚至是打折扣。
Hi:那么本次展出的作品在这当中属于什么样的状态?
汪:我觉得就是一个展览,也就是说艺术家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对艺术的态度,我真实的把这个态度展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