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今艺术 文:吴亚男
图:艺术工作者联盟成立之初,主要关注与美术馆展览相关的各种议题,后期则开始致力於反战运动。(时代美术馆提供)
广东时代美术馆最新展览「进一步,退两步—我们与机构/我们作為机构」由长年居住在上海的策展人比利安娜(Biljana Ciric)策画,她主要想讨论一个问题:「艺术家与机构的关系」。虽然这个议题在西方已讨论多年,在中国由策展人提出倒是佔少数。本次参展艺术家的作品,多取材自国际社会的纷争,例如巴勒斯坦的领土纠纷,由艺术家与策展人一起合作,进行反独裁策略。展览以个体创作、艺术运动和思潮、不同社会阶段和地区掘起的不同艺术团体為主体,通过艺术家的实际行动或「无為而為」的方式对艺术机构提出批判。这些作品也暗示了艺术并非静止的,而是随著时间的推移,在不同空间被更新、重新想像。
透视艺术界与美术馆的边界
来自塞尔维亚(前南斯拉夫)的斯蒂林诺维奇(Mladen Stilinovic)作品贯穿整个展览的主轴,其口号式的作品黏贴在展场横梁上,《不会说英语的艺术家不是艺术家》(An Artist Who Cannot Speak English is No Artist)令人发窘。另一件作品《工作中的艺术家》(Artist at Work)与李文《无所事事的房间》,前者出现在一系列黑白照片中,慵懒的躺著,每一张照片的差别只是艺术家不同的睡姿;后者在美术馆内布置了一个「空间中的空间」,一张椅子加上一堆落叶,「在我的作品中,我总是对机构提出质疑。即便如此,我还是与机构合作。」来自新加坡的李文试图离开美术馆体制,检视社会的其他场域。他们揭露了艺术家做為一种文化生產的单位,与社会机构所牵涉到的展示及销售的关系,并且以一种「无為而為」的姿态来抗争。
《毕卡索在巴勒斯坦》,演示著一场不可能的感人任务。2010年,巴勒斯坦艺术家兼策展人的侯拉尼(Khaled Hourani)向荷兰范阿贝当代美术馆(Van Abbe Museum)提出一幅毕卡索(Pablo Picasso)画作的借展申请,经过两年的努力,他找到一间肯為他运送作品的保险公司,最后画作成功地抵达拉马拉(Ramallah,巴勒斯坦首都)。巴勒斯坦复杂的政治环境让主权问题、边境问题进一步显现并将争议延续。侯拉尼為了艺术品相对於机构的合理化关系,特地搭建了一间临时的美术馆(其实只有16平方公尺大小),这裡也体现出何谓美术馆的合理性及正当性。「虽然这件作品看起来政治意味浓厚,不过它提炼出的某种东西与艺术的精神性不谋而合。」侯拉尼也提到,《毕卡索在巴勒斯坦》对本地观眾和国际观眾所获得的阅读体验是不一样的,「所有艺术品都会获得不同的反馈,计画开始前我就有过自己的期望,不过后来的很多反馈还是出乎我的想像。」加奈姆(Amjad Ghanam),一位艺术家兼政治犯,在监狱裡看到毕卡索的画作抵达巴勒斯坦的消息,激动之下写了封感人至极的信给侯拉尼,这封信后来成為展览的一部分。
文化政治探索
「文化政治」显然是本次展览的核心。艺术的本质和功能性能否成為公眾所讨论的议题,与官方和民间各种形式的干预和审查息息相关。创立於1980年代的「厦门达达」艺术团体,通过艺术家行动开始在中国展开对机构批判概念的探索。1986年,成员们在厦门新艺术馆前,把一个月前他们在这裡展出过的作品全部烧毁。同年底,在福建省美术馆,他们并非展出事先创作的作品,而是以突袭的方式把美术馆周围的各种废弃物搬入美术馆,「实际上涌入美术馆的这些物件清楚地表明这是一次攻击行动,这裡攻击的不是观眾,而是他们对艺术的看法。遭受攻击的不是美术馆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艺术系统……」展览结束后,「厦门达达」发表以上声明,这是中国第一次出现批判机构的声音。但也造成之后没有机构愿意展出「厦门达达」的作品。
本次展览还包括柬埔寨艺术家热塔那(Vandy Rattana)的《炸弹池塘》(The Bomb Ponds)。一系列风景如画的照片却是令人不安的炸弹池塘,280万吨炸弹是由美军在这个国家留下的陨石坑。与此相呼应的是1969年成立的「艺术工作者联盟」(Art Workers Coalition),这个联盟是越战时期各种社会运动风起云涌的环境下催生出来的。他们展出曾经震撼全球的作品《QAnd babies?》,作品是以美军在迈莱屠杀越南居民為主题的海报,画面惨无人道,上面还印有两句对话:「Q: And babies?」「A: And babies.」这句话摘自一段对美军士兵的新闻採访。
中国艺术创作的「去政治化」
上个世纪,中国以争取政治自由為出发点所创作具有批判性的艺术作品,在获得学术认可后,到了21世纪又被艺术市场大力推动,进而成為一种普遍的文化认同。不过在商业的捆绑之下,无限制的复製使得这些曾经具有先锋性的艺术越来越「可疑」。官方在此基础上,使出安抚手段,这些既得利益者在半推半就下,变成了去政治化的艺术家样本之一。想起卢杰曾说过的一段话:「如果我们仍然相信当代艺术的批判力量与文化、社会现实、歷史之间的关系存在紧密的关联性,那麼我们就不会满足当下的单一性及表面性。」
单一性及表面性,是当前中国艺术机构/中国当代艺术所面临的危机。比利安娜说:「做為一种模式,『机构』在西方与东方的语境裡是非常不同的。我认為在某些特定的地方就反映出什麼样的体制模式,才是真正有作為的。每个地方必须找到属於自己的机构模式。」
展览标题「进一步,退两步」其实是来自列寧(Lenin)说过的一句话,不过比利安娜更愿意将它想成一曲「东方和西方」或是「艺术家和机构」翩然起舞的华尔滋。由李文指出的「他抗议机构,却在机构裡展出」说明了这两组的矛盾关系。跳华尔滋总是需要两个人配合一进一退,一个人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