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译言网

知识分子都有哪些特点？迈克尔•瑙曼^[1]概括了这一静声默坐的物种的十九个特征：

1、这样的知识分子已经不再被需要。法西斯主义的、共产主义的、资本主义的、独裁主义的，即所谓的“集体失明”的体制在20世纪把知识分子从其“自由浮动”^[2]的存在中“解放”出来并用教授之职让他们安静下来——前提是体制还没有把他们宰了。

2、特奥多尔•W•阿多诺^[3]已经把所有要说的说完了。

3、他是一位伟大的知识分子，但不为人所知，他的朋友马克斯•霍克海默^[4]曾打趣道，流亡中的阿多诺渴望在加利福尼亚的一个小研究所里安然苟活。

4、这位富裕的德国民间学者^[5]曾做客一档愚蠢的脱口秀节目，就在那一刻，他失去了自己谨慎继承的职业称谓“知识分子”。就是这个时刻，他突然成为公开的“知识分子”，因此这对他是“困难”的。从此以后，他羞愧难当。

5、但是在他的祖国还有一个他：他（像曾经的左拉）写小说，给总统们建议（像雷吉斯·德布雷和伯纳德·亨利·列维），像让-保罗·萨特曾经在巴黎的花神咖啡厅和隔壁的双叟咖啡厅^[6]里那样生活，然后成为驻马耳他大使，在那里准备他的回忆录。他将述说的完全不同。

6、知识分子通晓一切，哲学人物阐释诸多。知识分子感叹，哲学人物哀悼。知识分子抽烟喝咖啡，哲学人物抚摸他的猫。

7、德国主要的知识分子早先在苏尔坎普出版社^[7]担任编辑。卡尔·马库斯·米歇尔、沃尔特·波尔里希、古因特·布施：从火车时刻表到“苏尔坎普丛书”——这些具有人文主义素养和进步的雄辩家的出版工作使得西格弗里德·昂塞尔德^[8]的出版社成为68年代的精神集地。这帮知识分子其实并不那么热心的从事出版工作。他们想读书、校订并拯救德语。他们都去世了^[9]。

8、他们可能会对一份德国知识分子的名单来个合理调侃，他们朋友罗伯特·格恩哈德^[10]——不是知识分子——可能会给这个嘲讽加一个小插图。三位知识分子，一位哲学家。

9、“建设性知识分子”——资本主义的亚种——就职于党派基金会、智库、马普所^[11]并且相信，他们真心所爱的掌权者会读他们的文本并为实现他们的建议尽心尽力。一般来说，知识分子写的是“文本”，而不是论文。然而，“建造性知识分子”辜负了对他的期待——作为解构的、对立的、破除偏见的、吹毛求疵的、恶意的、忧郁的、讽刺的、自恋的、但在任何情况下雄辩的思考者，他们可能没有机会被注意到。为此，“建设性知识分子”与众不同的拥有良好的礼仪。

10、对知识分子的敌意曾经是反犹主义的小兄弟。

11、弗里茨·J·哈达茨^[12]认识许多知识分子——或者自认为是知识分子的人。由于他知道他们的名字，所以他们买了他的《日记》（一本小说），为了看一看上面内容丰富的姓名索引，以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12、现代早期最伟大的知识分子说英语，例如托马斯·杰斐逊和约翰·亚当斯。后者把天堂想象为辩论俱乐部。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迅速发动了一场革命并建立了一个国家。

13、因为我们已经在美国了：在纽约雅致得体的圈子里，一百年前晚餐的顺序是：前餐、主菜、甜点，and then lets’talk about 苏珊·桑塔格^[13]。她创建了美国知识分子的中央委员会并且是它唯一的成员。有时她坐在柏林的“巴黎酒吧”餐厅，迫切等待着瓦尔特·本雅明^[14]。但是来人却是海纳·穆勒^[15]和一个东德国安局的沉默男人。

14、知识分子对他的国家抱有敌意。但在暗地里，他们爱着自己的国家。一位贵族资助者曾经对乔纳森·斯威夫特^[16]喊道：“如果您真的如您声称的那样唾弃您的国家，那么，请您不要生他的气了。”

15、德国天主教知识分子的特别形态在冷战时期大放异彩。作为耶稣会^[17]信徒，他们比来自东方的政治家能更好的理解卡尔·马克思的理论。这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代表马克思末世论的救赎学说的卓越派别。他们并未预料到，一位德国知识分子将会成为教皇^[18]。这位教皇的前辈，即塞莱斯廷二世^[19]，是阿拉贝尔^[20]的追随者。塞莱斯廷在1144年中毒身亡，阿拉贝尔神父早先就被人用两块砖施以阉割，因为他拒绝独身禁欲并意欲调和基督教信仰与人类的理性。他是一位早年的悲惨的知识分子——他的书曾多次被焚毁。

16、坚定不移是一种可怕的德国的知识分子德行。对此，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尔格^[21]列出了一份知识分子的名单，这份名单就是官僚主义的愚蠢的记录。为了变得有智识、也就是变得坚定不移，他太过于聪明了。

17、列宁和托洛茨基作为革命的知识分子掌握权力并杀害了成千上万的人。他们的接班人^[22]并不属于知识分子，而是将知识分子依次谋杀。他们中的一个是如此之愚蠢，引诱了内务人民委员会^[23]领导的妻子。这一行为除了招致恐怖，并无其他。

18、布莱兹·帕斯卡尔^[24]发明了计算机。他认为，世上所有的不幸源于人类无法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上一天。但这一论断不再是正确的。人类今天可以独自呆上几个星期——和自己的iPad或者Mac一起。世上所有的不幸将源于人类的这一观点，即他认为自己处于现实世界之外了。

19、这是为了澄清：史蒂夫·乔布斯并没有发明计算机，他也不是知识分子。

译注

[1]迈克尔•瑙曼(Michael Naumann)1941年12月8日出生于科隆，是德国政治家、记者、出版家和时评家。他是德国第一任文化部长。代表著作有《颠倒世界的解构》（1969年，博士学位论文）、《英雄主义的结构转型》（1984年，教授资格论文）、《美国制造》（1994年）、《自由的最佳形式》（2001年）以及《战争机器》（2005年）。

[2]“自由浮动的（freischwebend）”是德国社会学家、哲学家卡尔•曼海姆使用的概念，意指知识分子不属于社会上所明确规定的阶层，这种相对独立性使得知识分子能够摆脱其环境的规范性思考并且独立于社会阶层现实而发挥作用，也就是说，知识分子（相对）自由的在事物与任务上浮动，并因此相对于其他人更少的受到意识形态的束缚。

[3]特奥多尔•W•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1903-1969）是德国哲学家、社会学家、音乐理论家、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代表人物。1938年至1949年流亡在美国。他是典型意义上的知识分子，遗世独立，具有超乎民族与国家的良心。他反对同一性统治一切的世界、毫无反思的生活模式以及毫无智识的文化。

[4]马克斯•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1895-1973）是德国哲学家、社会学家、法兰克福学派创始人。

[5]阿多诺只担任过法兰克福大学哲学系的编外教授。

[6]花神咖啡馆（Café de Flore）以及隔壁的双叟咖啡厅（CaféDeux Magots），长期以来是精英知识分子的聚集地。

[7]苏尔坎普出版社（Suhrkamp-Verlag）是彼得•苏尔坎普于1950年在柏林创办的出版社，它可以部分的追溯到19世纪30年代被纳粹“雅利安化”的S•费舍尔出版社。

[8]西格弗里德·昂塞尔德（Siegfried Unseld,1924—2002）是德国出版家和苏尔坎普出版社的负责人。

[9]布施1995年去世，马库斯·米歇尔2000年去世，波尔里希2006年去世。

[10]罗伯特·格恩哈德（Robert Gernhardt,1937—2006）是德国作家和画家。

[11]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Max-Planck-Instituten）是德国最顶尖的科学研究机构。

[12]弗里茨·J·哈达茨（Fritz J. Raddatz）是德国专栏作家、散文家、传记作家和小说家。

[13]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1933—2004）是美国作家、评论家、反战人士和女权主义者。

[14]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1892—1940）是德国马克思主义文学评论家、哲学家、哲学家。1940年在逃避纳粹追捕的途中自杀。

[15]海纳·穆勒（HeinerMüller,1929—1995）是20世纪下半叶德语区最重要的剧作家。

[16]乔纳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1667—1745）是爱尔兰作家、政论家和讽刺文学大师，以《格列佛游记》等作品而闻名。他的晚期作品尖锐讽刺了英国统治集团的腐朽。

[17]耶稣会是天主教最重要的修会之一，1524年成立，最主要的任务是教育和传教。

[18]即本笃十六世，2005年被选为天主教教宗。

[19]塞莱斯廷二世（Coelestin II）在1143年至1144年仅仅担任了5个月零13天的罗马教宗。

[20]皮埃尔·阿拉贝尔（Pierre Abelaed，1079—1142）是法国哲学家、神学家，被称作“高卢的苏格拉底”，是首先把哲学与神学融合在一起的经院哲学家。哲学上采取概念论，反对极端的实在论和唯名论。他的第一部著作《神学导论》因为提出“信仰应建立在理性基础之上”即被批判为异端遭焚烧。

[21]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尔格（Hans Magnus Enzensberger），1929年出生，是德国诗人、作家、翻译家和编辑，先后获得过伯尔奖、雷马克奖、海涅奖、索宁奖等多个著名文学奖项。

[22]即斯大林。

[23]内务人民委员会是斯大林时期的主要政治警察机构，也是20世纪30年代实行大清洗的主要负责部门。委员会下属的国家安全总局是克格勃的前身。

[24]布莱兹·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1623—1662）是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宗教哲学家、化学极爱、音乐家、教育家、气象学家。几何学上的帕斯卡尔六边形定理、帕斯卡尔三角形、水银气压计、概率论等均是他的贡献。1642年，刚满19岁的他创制了世界上第一台机械式计算装置——加法器，成为后世计算机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