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波尔说，在真假和黑白真正颠倒的世界里，真也是假的一分子了。真是用来为假服务的了。所以，一个当代艺术无法存活的时代里，判断古典艺术也就很困难了（《《景观社会》加评》，XVII）。观众的无知，是专家学者制造出来，加到民众身上，好系统地大规模地来从中捞好处。大家丧失了最基本的历史感和趣味标准，这就只能由着艺术家和鉴赏家来编织无知和虚假之网，以发布和销售为标的。谁在扛着好艺术的标准？是那些美国的大收藏家。他们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那样，要来维护一个基准利率和基准比值，来让自己手中的伟大艺术品不跌价。于是，米凯朗琪罗的雕塑被这些人搞得金碧辉煌得像漫画，凡尔赛宫的本色家俱被涂上了金。它们成了中央银行的黄金储备。

也就是说，本应是像战场一样的当代艺术现场，现在是被收藏家们占据，成了博物馆或墓地，而这实际上使我们无法自由地去评判古典艺术，而这反过来又使我们更不能搞活当代艺术。

这里，我们就遭遇到了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中说的当代艺术与传统古典艺术之间的关系了：搞不好当代艺术，我们是理解不好古典艺术的！只有在当代艺术的热火朝天中，我们才能真正去领略古典艺术的风采。

就好像，过去的艺术是还未完成的，是在我们的当代艺术工作中才定型，才被赋予历史。艾略特的看法远为革命性：每一次当代艺术实践，都彻底改变了我们关于什么才是做艺术的看法！也就是说，我们的每一次当代艺术行动，都假设，我们将要怀疑之前的每一步都是成问题的，我们迈出的这一步，会彻底移置我们习认关于艺术的看法，吊销我们之前的艺术行动。我们的这一当代艺术行动影响深远，它会改变我们对于过往的、甚至几百年以前的艺术的看法。只有在当代艺术行动中才能书写出真正的艺术史。

这就有点像朗西埃说的政治如何开始了：一个不平者站出来，向全体诉说他遭遇的不平等，要求其余的人对他落实平等；落实这一个人身上的不平等，会彻底打乱、重组全体的平等；无名的新政治主体的不断冒出来，要求他们的平等，这才促使共同体不断达到他们其实内心向往之的新平等。只要有一个人在投诉他身上的不平等，这个共同体里就没有平等，因为，你不能说你们都有发平等，就那一个人还没有平等，平等总是要从落实那抱怨不平等的人身上的平等来开始。所以，从最底基线开始的这种大平等诉求，是新政治的真正起点。

当代艺术里的情形也是一样。一个激进或原创的艺术家的到来，一定是扰乱了原有的关于当艺术和关于艺术史的叙述，他的每一步，都让其余的人改变他们心目中的当代艺术、对过往艺术的看法。什么是艺术？这是要等着下一个冒出来的激进和原创的艺术家而定，我们现在说了是不作数的。当代艺术是从那个从最低基线处怀疑我们时代的艺术的人作出的艺术行动处开始的。因为这一当代艺术行动，原有的当代艺术被推翻了。当代艺术就是这样被深耕着手、一次次被推翻的东西。一次激进和原创的当代艺术行动改变我们至今对于艺术的看法。

这一看法也符合卢曼的艺术社会学的看法。当代艺术是当代社会的观察系统之一。它观察社会也观察自己。社会因它的观察而变，而它这一观察也改变它自身。什么是当代艺术？这也是沉浮在社会中的一个观察课题，我们次次都对它作了新的观察，在每一次当代艺术行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