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中国微信
据说1931年葛楚•范德伯尔特•惠特尼女士(Gertrude Vanderbilt Whitney,1875-1942)愤而建立了以她名字命名的美术馆,原因是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拒绝了她倾尽25年时间和经历所收藏的当代艺术品的捐赠。事隔惠特尼美术馆迁址到与大都会一街之隔的马歇•布劳耶大楼(Marcel Breuer Building)也逾半个世纪之久,两所美术馆的恩恩怨怨几年前又有新篇章,惠特尼美术馆宣布将在下城切尔西区建设时髦宽敞的新空间,而现在这栋包豪斯建筑大师的标志之作将于2015交由大都会博物馆托管。于是今年的惠特尼美术馆双年展便成了在马歇•布劳耶大楼举办的最后一届。
第77届惠特尼双年展邀请了三位来自不同机构的策展人独立策展:费城当代艺术学院副馆长、《白壁》杂志主编Anthony Elms;当代艺术博物馆多媒体与表演艺术部的策展人Stuart Comer;以及芝加哥艺术学院教授及艺术家Michelle Grabner。三位策展人各自组织一层独立的展览而无需合作与彼此沟通。太多人用“美国当代艺术的风向标”这种制式化的标语来形容惠特尼双年展,让人不免认为展览旨在展示美国当下最新或最受瞩目的艺术潮流与创作,标签上清一色的是80后艺术家开展前晚刚出炉的作品。而事实上三位策展人的策略却出奇的一致,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的注目在新生代的发掘上。也许是所谓前所未有的崭新艺术形式这种提法早已被拆穿,在个人趣味一再细分、知识体系庞杂交错的当下,艺术趋势也许只能以数字的形式提供市场参考,而成为艺术家创作的矛盾命题。于是三位策展人都不免怀旧地重新发掘以及补充美国当代艺术史。103位参展人中80以后出生的艺术家(仅6位)不足50前出生的艺术家(20位)的三分之一。89岁生于黎巴嫩的艺术家Etel Adnan是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她一直以诗人的身份受到瞩目,而直到最近她的绘画作品才得到艺术圈的重视。三楼的一个展区展示了她十余幅不同时期和形式的作品,包括她代表性的小尺幅抽象风景画,1969年创作的纸上作品《一种死亡的五种感官》(Five Senses for One Death)以及最新创作的挂毯。80岁的女性纤维艺术家Sheila Hicks也为惠特尼的空间特别创作了《探寻之柱/柔软的圆柱》(Pillar of Inquiry/Supple Column)巨型纤维装置,彩色的棉线从房顶垂落于地板纸上,和美术馆灰色坚硬的水泥墙面形成有趣的对比。
Jacqueline Humphries, 41/14, 2014 (left); Dona Nelson, String Beings, 2013 (right)
然而这种无命题作文式的博物馆级别展览,即使赌上“姓名”来策展的艺术家和策展人尽可能的跳脱个人的审美趣味以及市场模式的局限,但这种大而全的传统路数最终又不免让人觉得像是杂乱无章的大拼盘,充满缓慢滞后的学究气。众多老一辈艺术家的参展显然让评论家Jerry Saltz大感不爽,他在《纽约杂志》几近泄私愤地评价道:他看到无数死的艺术-不仅悬挂着过世艺术家的作品,其他作品也在形式上和表现方式上都在按部就班的情理之中,无法促使观众反思形式,重塑结构或探求新的物质、颜色和秩序。而Helen Molesworth则把这种天花乱坠、接踵擦肩的布展方式所带来的混乱, 归咎于策展人缺乏对布展更为深刻的理解,即通过空间来体现意义、产生对话以及制造概念。
除此之外,看展所需的阅读量也大大超出我的预期。今天艺术家的身份早已不再局限于视觉艺术,而是在扮演着人类学家、图书馆管理员或社会运动参与者等的诸多角色,而美术馆中所展示的物品只是关于他们所从事活动可以呈现的记录。显然,美术馆的空间和独特功能有助于事件的意义得以凸显和传达,然而艺术家以及策展人在探讨议题的方式上面,则更多的借助文字说明,标签的重要性甚至不亚于作品本身,有时甚至成为了解作品的唯一渠道。Dawoud Bey看似普通的人像摄影在呼应的却是更为广泛的历史以及种族问题。1963年6名非洲裔儿童在种族暴力中被屠杀,这一事件促使了1964年美国《人权法案》的通过。一老一少两个人的照片组成一组,少年和当时被杀害的黑人儿童的年龄一样,而老人是他们如果活到50年后的今天的年龄。诗人Susan Howe的作品是几行凸版印刻的小字-押韵,重复,交错-这个看似语言学例句或节选的作品,看图的过程与读字无异。而像Marc Fisher的公共收藏家(Public Collectors),Julie Ault所展示的物品更是没有一件来自艺术家的创作甚至与自身有关,他们在做的是要收集并重组一个历史人物、或构筑一段历史得以产生的语境。Ben Kinmont的《嘘~》项目试图在公共场合讨论人们日常生活所产生的大量不愿公开的隐私信息。然而花了十几分钟阅读完所有标签信息与艺术家跟受访者谈话的文字记录之后,才能看懂裱在画框里只记有时间的一张白纸时,突然觉得整个看展过程更像是一直在阅读标签的脑力活动。
Works by Public Collectors
策展人Stuart Comer好像对双重概念转化非常感兴趣,这种双重转化的机制是与后现代主义强调异质性和特殊性,反对二元对立的解构主义一脉相承,而在这次双年展中一再被使用或许可以看作是策展人对当下艺术叙事方式和意图指向不确定性的折射 。置于三楼入口Ken Okiishi的作品是一排涂满颜料的电视机屏幕,浓烈的绘画颜料覆盖在荧光屏幕上有时显得格格不入,有时又和背后的荧幕色彩浑然一体;Zackary Drucker 和 Rhys Ernst的《关系》由46张照片组成,记录了两人2008年-2013年的恋爱生活以及性别转变。在此期间Zac从男性转变成女性,而Rhys从女性变为男性。 除了自白式的身体赤裸袒露,还有戏谑的香肠、鸡蛋都透露着关于性别与性的暗示。然而整组照片所呈现的气氛却是一股轻描淡写的调子,一切自拍,互拍和偷拍无非是两个年轻人恋爱关系的影像记录。43岁费城艺术家Miljohn Ruperto的影像装置更是把维特根斯坦著名的“鸭兔错觉”变成了动画形式,片中“鸭兔头”一眨眼,一合嘴都让观众纠结在是兔子还是鸭子的形象判断之中。这只美术史上著名的“神兽”此时也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似乎象征现代科技所赋予的新的表达方式和观看方式相较从前并未改变认知,相反却在制造混论、加深误读。
Zackary Drucker and Rhys Ernst, Relationship, 2008–13.
整个双年展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无疑是Zoe Leonard的装置《945号麦迪逊大街》,它占据了四楼一个面向麦迪逊大道的独立空间。Zoe运用小孔成像原理把整个空间改造成为一个巨大的暗箱。天气晴好时,墙上可以清晰的投射出对面楼房的倒影,观众踩在云朵之上,看着车水马龙从房顶开过。置身于如此简单却又永恒的装置之中仿佛是在观赏一场旧电影,不由觉得这件作品是对时光最为诗意的纪念,也是对这栋惠特尼老楼的最好注脚。
Zoe Leonard, 945 Madison Avenue,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