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倞自述:小径分岔的花园
发起人:wangxiaoer97  回复数:1   浏览数:1830   最后更新:2013/11/28 19:00:31 by guest
[楼主] 香烟头 2013-11-28 18:52:28
[沙发:1楼] 香烟头 2013-11-28 18:32:02
来源:新华日报 2013-11-28

原生艺术,是指未受过任何艺术专业训练、完全发自内心、自由表现的艺术创作,创作者大多患有或曾经患有各类精神障碍。长期以来,原生艺术家及其创作被边缘化甚至被忽略,如今,一些原本被视为“病人”的原生艺术家,正逐步走进公众艺术领域,但他们的生存与创作依然步履维艰。
  病人与天才:无功利的创作冲动
  南京原形艺术中心负责人郭海平策划的“非理性之美——原生艺术十人展”上月在朝天宫南京博物馆展出。署名“巴子”的钢笔画,在一片色彩斑斓的画作中尤显独特。密密麻麻的黑白线条缠绕出奇怪的人形,密不透风的画面,大量使用夸张、怪异、变形手法,给人惊悚的美学体验。
  “巴子”30岁,嘻哈打扮,戴一顶黑色圆礼帽。郭海平告诉记者,巴子是一位社交障碍者。公众场合,巴子话很少,安安静静地坐着,双手拘谨地拢住膝盖。
  走进他南京秦淮区50多平方米的小两房,客厅里到处是他这几年的画稿,几无插脚之处。卧室里是满满当当的音乐碟片、画稿,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了画,旁边是一张床垫,裸露着直接放在地上。巴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他生活的全部就是绘画,听音乐和看电影是另外两个爱好,能从中找到绘画灵感。
  原生艺术家的创作,大多是天性驱动、自发创作,排斥传统的“学习”。巴子对绘画的喜爱是与生俱来的,且极有天分,三笔两笔画的小猫小狗,鲜明生动,但他多次拒绝父母为他聘请美术老师,还很“梗”地抗拒考美院,“学了我就不会画了。”整天沉浸在绘画里,极度的精神化使巴子越来越难以与人交往,离社会越来越远。
  与巴子不同,画展上有几位精神病院出来的“病人”,他们绘画天赋的发现,源于郭海平2006年的一次“实验”。
  “艺术现在越来越偏离心灵和自然。”郭海平1989年开始从事心理咨询,后辞职下海,做自由艺术家。期间他发现一些精神障碍者有很高的艺术天赋,他开始探讨“精神障碍与艺术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带着强烈的好奇心,郭海平带着纸、画布、水彩笔、彩色铅笔、颜料,去了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在院方帮助下建立了200平方米的临时画室。
  精神分裂症患者王军,第一次拿起马克笔就展现出非凡的才华。王军是六合农民,只有小学文化,2004年起一直住在祖堂山精神病院。
  拿到画笔后,王军的精神变得充实而安静。他画山、画拖拉机、画收割机、画火车,圈圈点点,不假思索随手拈来,视角自由而又神秘,图形奇形怪状,郭海平刚开始也懵了:山是从上面俯视的螺旋形,拖拉机是将各个视角结合在一起,他的视线甚至可以在拖拉机内部游走。
  福建的吴美飞,今年45岁,曾因精神分裂症两次住院。出院后吴美飞仍然患有焦虑症,常有自杀倾向。吴美飞的姐姐看到媒体报道后,特地找到郭海平,说“弟弟整天在家拿一支笔不停‘点’,不知道在点什么!”她给郭海平发来了吴美飞点出的图片,郭海平一看非常激动,那些密集的点集合成了一些极度抽象而不乏美感的图形,郭海平惊呼“这就是天才!”
  艺术与生存:原生艺术的乐与痛
  处在社会边缘的原生艺术家们,在艺术上享受着无拘无束的自由,然而他们的生活却是左冲右突。
  “巴子是个不好养的小孩。”巴子的母亲陈芳(化名)头发已经半白。巴子大专毕业后,在地铁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很快辞职,只肯在家绘画,已经退休的父母,每个月从退休工资中省下2000元,供他日常生活。
  沉浸于自我世界中,是否会阻碍巴子真正走向社会?陈芳以儿子的绘画天赋为傲,只愿意用“内向、不爱说话”来形容巴子。她说,“巴子其实对好坏、善恶、美丑非常敏感。不止关注自己,也很关心社会。”非典期间,巴子创作了《非典时期的花样年华》;北京奥运会,他画起了各项比赛。马加爵事件发生后,巴子画了一幅画,一个小孩子拿着锤子,眼睛在流泪,腰间有两条蛇在缠绕。通过“MJJ”三个字母,陈芳才明白儿子想表达的是马加爵的内心纠结。
  巴子每天都疯狂地绘画,一度还画起了丙烯画,每次买材料就要四五千元,两年内就花了七八万,日渐衰老的巴子父母不堪重负。陈芳急切地盼望,巴子不仅能在艺术中找到快乐,还能通过艺术换取生活的保障。然而,现实却是,前来接洽的艺术公司,希望巴子扔掉他擅长的钢笔画,改画比较好卖的架上油画,这让陈芳十分苦恼。
  一旦失去家庭、社会的理解与支持,原生艺术家们通常会陷入困境。几年来,王军的艺术才华退化得非常严重,这让郭海平很痛心,他希望院方给王军提供更好的条件,医院的回答是,“我们已经在超负荷运行,为精神病人提供个性化服务,在现有条件下非常困难。”
  郭海平联系到王军的哥哥和妻子,希望王军能回家画画,被拒绝。“家人对他的病非常恐惧。”郭海平说。王军在精神病院住了9年,家属只来看过他一次。王军早已达到康复标准,有妻子和两个儿子,但是没有监护人愿意接他回家,他不得不继续呆在医院里。
  “如果当初继续给他提供良好的条件,他极有可能成为很好的原生艺术家。”郭海平懊悔地叹息。
  也有幸运的原生艺术家找到了理想的艺术赞助人。在展会现场,记者碰到了刚从法国考察回来的上海大学出版社副社长张天志,他与原生艺术家周惠明良性互动多年,在他眼中,“老友”周惠明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59岁的周惠明是上海人,退伍后当过钳工,多年经济窘迫与感情挫折,使他患上精神分裂症。周惠明生活不太能自理,却对绘画抱有极大的热忱。1992年,他的夫人闹着要买一套房子,周惠明画了一间房子给她,说“喏,这个给你。”妻子一怒之下离婚了。
  认识周惠明之后,张天志一直在经济与艺术上支持周惠明。周惠明藐视一切,认为自己才是大师,张天志给他出主意,“不如你画一张所有大师们集合的画。”于是在张天志家的客厅里,周惠明绘制了3米宽的巨幅油画《美术大师协奏曲》,梵高拉着二胡,达利弹着吉他,还有毕加索、康定斯基、莫奈、达芬奇,共同演奏音乐,周惠明是这些大师们的总指挥。整个画面明快、欢乐,充满了周惠明的狂想。在法国里昂刚刚结束的原生艺术展上,周惠明的这幅画作受到极大关注。
  呵护与认同:渴望全社会的关注
  原生艺术要真正走入公共视野,成为丰富人们精神生活的一道独特的风景,还有不少观念需纠正。
  面对这类特殊人群,很多人感到困惑和陌生,甚至难以接受。他们真的能绘画吗?2006年,郭海平到精神病院寻找会画画的精神病患者,医生们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可能会画画呢?”
  3个月的实验,郭海平与精神科医生王玉合作,于2007年出版了《癫狂的艺术》一书,填补了我国这一领域的空白。这吸引了很多媒体的关注,也给院方带来很大压力。当时有人愿意出资赞助在医院建一个艺术病区,却被院方拒绝了。
  但这个实验改变了郭海平的事业轨迹。“我们帮助他们重返社会,他们帮助我们找回与心灵和自然的联系。”郭海平将此视为一个“互助”的项目,他说,“这个项目仅靠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需要几代人的持续努力”。2010年,获得企业家曾丽华每年30万元的资助后,郭海平在南京江心洲租了一套300平方米的农民别墅,建起了国内首家专为原生艺术家服务的艺术机构——南京原形艺术中心。
  但很多人对此仍感到疑惑,这些随手涂抹的东西,算得上“艺术品”吗,这些“病人”能算是“艺术家”吗?对此,省国画院名誉院长赵绪成向记者解释,“专业画家大多受过严格的职业训练,技法越来越专业,思维也越来越理性,而那些所谓的原生艺术家,却拥有专业画家所不具有的天真、幼稚和无用,更加纯粹、自由,这恰恰是艺术的另一种境界。”
  “我更愿意称他们为天才艺术家”,郭海平说,原生艺术对西方现代艺术有着深远影响,尤其是对后印象派、超现实主义和表现主义。我们的艺术总是强调学习前人的经验和技巧,一直忽略甚至抑制个人的天性与才华,原生艺术则是最天性的释放。
  原生艺术对精神疾患的“治疗”作用也日渐凸显。南京脑科医院主任医师陈建国告诉记者,“艺术治疗”是国际上广泛使用的一种康复手段,对于精神病人,绘画具有宣泄情感、表达内心、治愈等功效。另外,从他们的绘画当中,医生们也能找到打开病人心结的钥匙,更深入地了解病人的大脑功能与运作。
  “关于原生艺术家,我们一些固有的思想束缚也应当抛弃。”省心理学会名誉理事长郭亨杰教授说,对于这些特殊人群,没人说不需要尊重,但实际上戴着有色眼镜的依然不少。惯有的思路是把他们“关起来、不惹事”,然而他们也应该活出自己的尊严,也可能有所作为。“这些绘画,能非常好地帮助我们认识精神障碍患者们的精神需求,同时,也让我们对自由的心灵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郭海平说他考察过澳大利亚、法国和瑞士,在墨尔本,每个社区都有一个为精神康复者服务的艺术中心,精神障碍患者可以在那里享受绘画、音乐、舞蹈、戏剧。他去年代表中国参加在澳大利亚举办的“亚太区首届艺术与精神卫生研讨会”,主题是“用艺术推动亚太区的精神卫生”。郭海平的心愿是“在南京建一个原生艺术博物馆,通过绘画、录像、装置、文献等综合形式,让国人了解原生艺术家们不为人知的心灵世界”。
  本报记者 顾星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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