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杰英国日记15:"东方"的地图
[日期：2005-12-12] 来源：非常现场 作者：邱志杰 [字体：大 中 小]
傍晚，开始在地上用白色和黑色的树叶摆上奶牛的造型。小倩和飞利浦帮我。很快就完成了。走来走去的时候，脚踩在一边的成堆的树叶上，沙沙作响。就为了这些声音，也就决定了，要在奶牛的四周摆上本色的树叶。这也和短墙上的迷彩树叶发生一种呼应。最后一点，展览期间，观众如果把黑白树叶组成的奶牛图案踩散了，黑白树叶消散在本色树叶里面，似乎比分解在水泥地面上好一点。这里有出现两种选择：要不要要求观众不要踩上中间的奶牛图案？
2005年12月9日
到普利茅斯大学的埃克塞特分院给他们的学生作工作坊。早上先介绍了我自己2000年以后的新作品。他们的每次讲座时间都比较短，一个多小时根本不够介绍我自己的工作，这经习惯的了，就挑了一些作品讲了一番。中午在学院里面的酒吧喝了一杯咖啡。这里的老师带着把艺术专业各个工作室看了一遍。这个学校比较传统，接近于中国美院的传统科系建制。也有版画专业，情形和我读书时代的版画系也差不多。只是印刷机上面的纹饰很是好看。学生的实验展示空间很小。2年级以上的学生每个人可以分到一张桌子，两人共用一个小小的空间，在墙上钉满小纸片，记录着一些作品的想法。一年级的学生就是试验各种媒体，自己找方向。他们的老师说，他们这种模式糟糕的是，根本没有什么强制性的技术训练。他们听说我会画文艺复兴大师那种人像素描，居然都感到吃惊。
在学校里走的时候，有一个正在木工房里面工作的学生问：听说你就是那个做了吃小孩的作品的艺术家。我说：那不是我，只是这位艺术家出现在我所策划过的一个展览里面。
下午的工作坊是让学生们画地图。我事先让他们准备了40张世界地图，有20个学生来参加工作坊，学生中有的年龄很大，是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了。
具体内容是进行两轮的游戏。
第一遍，所有的人各自独立画一张他们的理解中的"东方"的地图。就是用蓝色颜料把他们理解中非东方的部分涂掉。判断的分歧主要出现在对俄国的定位上面。对我们来说成问题的日本，对他们来说却是毫无疑问地属于"东方"。画出来的20张地图在墙上钉成一排之后，学生们就开始很热烈地讨论。我则解释，这实际上是在用社会调查的办法来形成一件作品，也可以说是用策展的办法来形成作品。在这里，作为作品的材料的，其实不是这些地图和蓝色颜料，而是大家脑子里的观念。是这些观念之间的"差异"本身成为一种材料。
第二遍，是让第一个人先画"东方"的地图，大家围着看。第二个人接着画第二张，规则规定不得和以前出现过的想法重复。第三个人如此类推进行。花了相当一些时间来让大家明白这些规则。开始以后，前几个人还比较老实地变花招来做到别出心裁。但是在平面上展现创造力的可能性很快穷尽了。有人就直接在地图上写一个粗粗的"EAST"，我说，好，概念艺术出现了。有人直接把世界地图垂直分成两半，右边的就是"东方"；有人干脆把其地图，一把撕开成两半。我说：好，表演艺术也出现了。有一个男生，很仔细地把世界地图折成一个纸船。我说：好，现在装置也有了。
后来出现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和"东方"这个概念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了。直接有关的是要显得特立独行的意志，贡布里奇的"名利场逻辑"再一次被证明是有效的。我说：这正是我们在艺术系统中工作的实际情形。有些东西有我们的意志确定，有些游戏是系统本身规定你要参加的。艺术史家写艺术史也是一样，所书写的其实是同一些材料，但是你要写一本新书，非得就原有的这些旧材料提出点什么新观点来。正是这样的逼人的形势，导致了艺术界的很多难于解释的现象，包括吃人肉这样惊人事件。
而最后的这个过程，是上一个过程的一个发展，那就是，事件的演化过程，本身也可以成为一种材料。
我想，这样的工作坊所含有的含义，最这些学生来说，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消化。似乎最有所领悟的，倒是他们的老师。
工作坊结束后，休息了半小时，后为他们做光写书法的表演。期间在酒吧里喝了一杯啤酒。和学生们聊天。他们这才从我的嘴里知道，原来中国人可以看懂一半的日本书，因为有一半的字是中国字。以前，他们居然对这个一无所知。
晚上回到达汀顿。把下午所画的"东方地图"在画廊里摆成一个装置。第一遍画的规规整整地贴在墙上，第二遍的千奇百怪的摆显竞赛，放在地面上。因为有了那位男生折的纸船，居然就是一个很好看的装置。
晚上也把地面上用黑白树叶摆成的奶牛图案完成了。
2005年12月10日
今天到巴斯旅游。这个城市太观光化了。古罗马浴室和新月形皇宫之类，都无甚可看。想去乘观光热气球，已经太晚，只能预约明天的。最大的收获，是在路边打折书店里面花5磅钱买到一本历代的船舶的图录。其中有很多图，正好就是殖民战争时代用的铁甲船。这些图片刚好可以剪下，用在那面要把奶牛黑色斑块变成地图的墙面上，从而引向工业化----社会进化议题，以及甲午海战记忆。这一部分完成之后，再把展厅中黑白树叶奶牛四周的本色树叶摆满，再放上一颗足球，这件作品就该大功告成了。
[日期：2005-12-12] 来源：非常现场 作者：邱志杰 [字体：大 中 小]
傍晚，开始在地上用白色和黑色的树叶摆上奶牛的造型。小倩和飞利浦帮我。很快就完成了。走来走去的时候，脚踩在一边的成堆的树叶上，沙沙作响。就为了这些声音，也就决定了，要在奶牛的四周摆上本色的树叶。这也和短墙上的迷彩树叶发生一种呼应。最后一点，展览期间，观众如果把黑白树叶组成的奶牛图案踩散了，黑白树叶消散在本色树叶里面，似乎比分解在水泥地面上好一点。这里有出现两种选择：要不要要求观众不要踩上中间的奶牛图案？
2005年12月9日
到普利茅斯大学的埃克塞特分院给他们的学生作工作坊。早上先介绍了我自己2000年以后的新作品。他们的每次讲座时间都比较短，一个多小时根本不够介绍我自己的工作，这经习惯的了，就挑了一些作品讲了一番。中午在学院里面的酒吧喝了一杯咖啡。这里的老师带着把艺术专业各个工作室看了一遍。这个学校比较传统，接近于中国美院的传统科系建制。也有版画专业，情形和我读书时代的版画系也差不多。只是印刷机上面的纹饰很是好看。学生的实验展示空间很小。2年级以上的学生每个人可以分到一张桌子，两人共用一个小小的空间，在墙上钉满小纸片，记录着一些作品的想法。一年级的学生就是试验各种媒体，自己找方向。他们的老师说，他们这种模式糟糕的是，根本没有什么强制性的技术训练。他们听说我会画文艺复兴大师那种人像素描，居然都感到吃惊。
在学校里走的时候，有一个正在木工房里面工作的学生问：听说你就是那个做了吃小孩的作品的艺术家。我说：那不是我，只是这位艺术家出现在我所策划过的一个展览里面。
下午的工作坊是让学生们画地图。我事先让他们准备了40张世界地图，有20个学生来参加工作坊，学生中有的年龄很大，是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了。
具体内容是进行两轮的游戏。
第一遍，所有的人各自独立画一张他们的理解中的"东方"的地图。就是用蓝色颜料把他们理解中非东方的部分涂掉。判断的分歧主要出现在对俄国的定位上面。对我们来说成问题的日本，对他们来说却是毫无疑问地属于"东方"。画出来的20张地图在墙上钉成一排之后，学生们就开始很热烈地讨论。我则解释，这实际上是在用社会调查的办法来形成一件作品，也可以说是用策展的办法来形成作品。在这里，作为作品的材料的，其实不是这些地图和蓝色颜料，而是大家脑子里的观念。是这些观念之间的"差异"本身成为一种材料。
第二遍，是让第一个人先画"东方"的地图，大家围着看。第二个人接着画第二张，规则规定不得和以前出现过的想法重复。第三个人如此类推进行。花了相当一些时间来让大家明白这些规则。开始以后，前几个人还比较老实地变花招来做到别出心裁。但是在平面上展现创造力的可能性很快穷尽了。有人就直接在地图上写一个粗粗的"EAST"，我说，好，概念艺术出现了。有人直接把世界地图垂直分成两半，右边的就是"东方"；有人干脆把其地图，一把撕开成两半。我说：好，表演艺术也出现了。有一个男生，很仔细地把世界地图折成一个纸船。我说：好，现在装置也有了。
后来出现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和"东方"这个概念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了。直接有关的是要显得特立独行的意志，贡布里奇的"名利场逻辑"再一次被证明是有效的。我说：这正是我们在艺术系统中工作的实际情形。有些东西有我们的意志确定，有些游戏是系统本身规定你要参加的。艺术史家写艺术史也是一样，所书写的其实是同一些材料，但是你要写一本新书，非得就原有的这些旧材料提出点什么新观点来。正是这样的逼人的形势，导致了艺术界的很多难于解释的现象，包括吃人肉这样惊人事件。
而最后的这个过程，是上一个过程的一个发展，那就是，事件的演化过程，本身也可以成为一种材料。
我想，这样的工作坊所含有的含义，最这些学生来说，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消化。似乎最有所领悟的，倒是他们的老师。
工作坊结束后，休息了半小时，后为他们做光写书法的表演。期间在酒吧里喝了一杯啤酒。和学生们聊天。他们这才从我的嘴里知道，原来中国人可以看懂一半的日本书，因为有一半的字是中国字。以前，他们居然对这个一无所知。
晚上回到达汀顿。把下午所画的"东方地图"在画廊里摆成一个装置。第一遍画的规规整整地贴在墙上，第二遍的千奇百怪的摆显竞赛，放在地面上。因为有了那位男生折的纸船，居然就是一个很好看的装置。
晚上也把地面上用黑白树叶摆成的奶牛图案完成了。
2005年12月10日
今天到巴斯旅游。这个城市太观光化了。古罗马浴室和新月形皇宫之类，都无甚可看。想去乘观光热气球，已经太晚，只能预约明天的。最大的收获，是在路边打折书店里面花5磅钱买到一本历代的船舶的图录。其中有很多图，正好就是殖民战争时代用的铁甲船。这些图片刚好可以剪下，用在那面要把奶牛黑色斑块变成地图的墙面上，从而引向工业化----社会进化议题，以及甲午海战记忆。这一部分完成之后，再把展厅中黑白树叶奶牛四周的本色树叶摆满，再放上一颗足球，这件作品就该大功告成了。
[日期：2005-12-10] 来源：非常现场 作者：邱志杰 [字体：大 中 小]
2005年11月24日
给策展和艺术管理专业的本科生上课，后半部分做workshop。我让这十来个人分别在一张纸上写20个和中国有关的概念。收上来之后我自己抄写了一遍，这样他们就没有办法通过笔迹来判定谁是作者。再把我所抄写的这10份发给大家讨论，通过字词的组合来判定谁是真正的作者。这个游戏要玩起来，当然需要真正的作者要尽力隐瞒。还得要积极发言，把注意力引向别的人。这是仿造了“杀手”游戏。结果他们每个人都隐瞒不力，主要是没有奖励措施所致。有的页面一拿出来，原作者就开始笑起来，大家一领会，差不多就已经知道了谁是作者了。即使这样，把大家个字写的原稿和我的抄写版本对照，还是有一个作者被弄错了。同学的个人与个人之间互相了解尚且如此困难，何况文化与文化之间的互相理解。他们的词汇表里面出现的词汇，当然不可能是准确的对于中国文化的解释，事实上，是不是有可能得到某种权威的阐释，本身是值得讨论的。有的学生居然把“和服”、“忍者”这样的词都写进了关于中国的词汇表里面，让人忍俊不禁。
学生们的词汇表和我手抄的这一份对比版本，贴到了画廊的墙上。小倩很得力，很快写了英文的说明文字附在一边。
晚上在房间里，拿纸片勾画了整个画廊的布局。各种要素形成一个网络结构。
2005年11月25日
韩国人用端午节申报世界无形文化遗产，今天成功了。联合国教科文老不靠谱了。国内很多人大怒，不过其实我认为是好事情。想想看，现在全世界都过圣诞节，这说明基督教得逞。
趁着前几天下的那场雪还没有化掉，我墓地拍24节气中的“小雪”，一个人折腾了两个小时，自己冻个半死，也把半夜摸黑来踏雪的学生情侣们吓了个半死。后来发现第一天吃饭的地方，门口的露天的木头桌子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拍了。
翠希真好玩。我跟她说，明天我去伦敦接老婆，这样我明后天就不能在这里上班了。她说：我们又没有说星期六有人。我说，不和你们吃饭了。她说：咳，我只是怕你感到lonely，要是什么时候觉得lonely了，就打电话，咱们喝酒。
我说，招那几个学生帮我多检一些树叶，越多越好。
她说：没问题，等你从巴黎回来，就进不来了，里面会全是树叶。
今晚有学生的联欢活动式的艺术展示，我在画廊工作，去得晚了。有一些据说好的表演已经结束。去看表演之前，用投影机把从网上档下来的图片打在墙上，画下了铅笔稿。下午飞利浦老头去帮我买来了黑白颜料，乘兴就在一面墙上画出了斑马和一只侧面的奶牛。有一强调了奶牛的黑色斑纹和地图的相似性。
下午已经把严复和赫胥夷的资料，我整理出来的关于奶牛的历史的资料等文字材料打印出来停在墙上。把这样子，我离开的这几天，画廊里面看起来已经是一个未完成，但是完整的作品。
2005年12月3日
在布鲁塞尔街上逛，找到一家叫100%Design的卖小玩意儿的小店，大厨窗里面就是一只大奶牛。里面有涂成斑马纹的奶牛，有涂成足球纹路的奶牛，把我的很多小想法全给做出来了。可见这样的小花招，做设计的人也会想得到。
在一家礼品店买到一个白老虎玩具。一看制作的质量就是中国产品。在红桥市场或者雅宝路，50块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在这里卖50欧元。亏大了哈。做作品要用，没办法。
奶牛图案，其实一直是有人关注的。有一个相当不小的群体喜欢这种纹样，把它印在被子上，一特别是牛奶杯上面。
晚上，在巴黎东京宫美术馆，买到一本日语版的《迷彩》，原著是英文的，《The Book of Camouflage》。书里的内容和我在网络上了解到的情况大同小异。
在往上查到的资料说，Holstein黑白奶牛是两千年前在荷兰杂交出来的。可是我在卢浮宫里看到古埃及的小雕塑上面，就有黑白斑块的牛！
2005年12月5日
熊猫和白老虎玩具一进画廊空间，一个“黑白动物园”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步行下山，到小倩带我去过的China Blue商店去看一下他们的磁胚。这个店提供磁胚，让顾客自己往上面画图案，作为个性化礼品，生意相当好，经常有整家子人来这里画画。上星期在巴黎的时候，晚上翻设计设计产品图录，想到达汀顿这个小店中现成的东西是可以利用的。他们这里有足球形状的储钱罐，有汽车、面具，各种餐具，都是雪白的瓷胚，我用他们的彩釉，既可以往上面画谜猜，也可以画奶牛图案。
晚上开始画正面墙上的奶牛群。
2005年12月6日
Totnes街上有圣诞节之前的夜市。夜市上有一个摊位买各种仿皮毛玩具。有斑马头，豹子纹、老虎纹的衣服。
翠西说她能让树叶堆满整个屋子，原来不是吹牛。早上起来看见有工人正在清理学校里面一片片草地上的落叶。工人们拿吹气筒把叶子吹成一堆，再装到车子上去。又走过时酒席那个，这一车树叶直接运到展厅里面来给我用不就得了。一会儿，这车树叶果然开到了展厅门口。原来是翠西安排好的。
开始考虑表演的做法。小倩给学院里的学生发了很多邮件，征集表演的方案。
白天不断地有人来画廊里面，只好停下画笔和他们交流一番，几乎没有办法干活。晚上狂画。坐在画廊里面，看着墙上的牛，想到条形码。
2005年12月7日
苦干三天，今晚一点钟，画完了最后一道浅灰。整个大墙面的奶牛形象已经消隐在雪地迷彩中。靠近墙根的地方要坐在地上画，累得腰酸背痛。
牛眼逼视画面前的人群，这张画自身是有力量的。这里是个艺术学院，其实画画的人根本就没有，学校里面也找不到画画的材料，材料室多半是用来加工戏剧和行为艺术表演用的道具。我需要什么颜料，飞利浦老头就得下山到小镇上去买。储藏间里面有一些刷子和调色盘，，那是每次展览后用来刷墙用的。他说：我画画，是这里最激进的行为啦。大玻璃窗前面，经常有很多人驻足观看。
飞利浦老头开始帮我染白色的树叶。很敬业，工作过程也很理性，什么颜料是化学物质，要戴上手套操作，分得清清楚楚，叫人佩服。
老头说：动物的迷彩是尽量装成植物，那么植物的迷彩是什么呢？我说：有些植物会尽量把自己变成土地的颜色，免得被天上的飞鸟看见下来啄食它们的种子。老头说：好，植物的迷彩就是消隐在土地中，那么土地的迷彩是什么？我笑了，土地的迷彩是变成大海的颜色，大海的迷彩是变成天空的颜色，整个宇宙会变成无数面镜子。
有个拖着迷彩旅行箱的男人过来，看了横滨的舞狮子的录像，走过来问我：这个作品和中日关系有关吗？我稍微解释了一下，以为他很了解情况，没想到他突然问：中国和日本在历史上打过仗吗？我愕然。发生在亚洲的事情，对这里的一些人来说是遥远的。当然，这样的人应该是少数。
2005年12月8日
这几天学校里面开一个会，来了不少人。下午有个以前在这里读博士的女士过来，告诉我，她听说，达汀顿这个地方是最早试验农业的产业化的地方，也就是说，最早搞农场这种生产模式的地方。我们现在看这里，风景秀美，其实当年恩厚之他们搞乡村建设，立志重构农村生活和产业，也有将农业工业化的想法，当年这里，是遍地牲畜的生产景象。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也和我正在处理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现在，画廊里所有的要素连成了一个网络结构，如果把文字资料加上去，已经是一个可以成立的观念性的作品。但我一直追求一种感性材料的直接呈现。感性材料的呈现才更有感性的生发能力。
现在，展厅空间分成两个部分，东面的黑暗的投影空间，主要是南面墙上横滨舞迷彩狮子的录像，关键词是“融合”和“斗争”。北墙上是我为广州三年展，在这里写的格林威治时间的光书法—关键词是“时差”；东墙上是这里的学生做我的workshop时写的关于中国的20个概念，关键词是“误读”。明天要去埃克塞忒给普利茅斯大学美术系的学生作workshop，我会叫他们各自画关于东方的地图，到时候放到这个空间的地面上，关键词是“想象”。这样，这个空间构成一个完整的关于文化关系的讨论。
走过来以后，间隔的短墙，由真的树叶贴在墙上组成的迷彩墙，一套儿童迷彩服贴在树叶墙上。这些树叶连接了地面的树叶。
转过来就进入了西面的亮的空间，也就是“黑白动物园”。主要的墙面是奶牛、斑马、企鹅等动物隐身在雪地迷彩图案中的大幅壁画。这些图形是有灰阶的画面，比较接近军事迷彩服，和隔壁房间中的迷彩狮子形成呼应。正面瞪视观众的牛眼，也强调了一种威胁性。这一面墙的关键词是“生物进化”。生物进化是为了适应环境，加入生存竞争。斑马和企鹅是成功者，熊猫是失败者。奶牛却是人工干预进化的结果。
南面的墙，已经画了12头冠军奶牛的铅笔稿，正在犹豫，是否把奶牛升上的黑色斑块涂成黑色。或者，涂上条形码？和奶牛的历史、克隆牛试验、疯牛病等有关的文字资料，应该出现在这一墙上，这面墙的关键词是“人工干预进化”。
西面和北面的墙，是将奶牛的图案尽量变成地图，在黑色斑块之间画上航海、航空的航线。由航海到海军，海战，甲午。所以，严复的资料应该出现在这面墙上。同时，宋美龄和恩厚之的通信也是出现在这面墙生的内容。这面墙的关键词是“社会进化论”。工业化与回归自然的要求之间的冲突。连着汀顿的历史，它在空间上又延伸到东面的黑暗空间，和横滨狮子舞连接起来。这样，圆圈就闭合起来了。
地面是在这个闭合的叙事结构中插入怪异意想的关键，也是整个展厅中最主要的，能够从身体经验上影响到观众的物质存在，墙上的东西，都偏重于用观众的观念系统来起作用。这两天忙着把树叶染成白色和黑色，将要用树叶铺成黑白奶牛的侧面造型，黑白树叶在这时变成了颜料。在上面再放一个黑白图案的足球，足球又把树叶变回了草地上的树叶。黑白树叶，是树叶的进化。足球的出现，应该是整个“黑白动物园”里面最无厘头的因素。可惜没有时间了，应该去找在英超踢球的孙继海，和一个日本球星，在这颗足球上签名。
这里出现了两种选择：我可以直接在灰色的地面上用树叶摆放一个黑白奶牛造型，也可以用剩余的本色树叶，来填满奶牛轮廓之外的空白地面。这个可以到时候再选择。
2005年11月24日
给策展和艺术管理专业的本科生上课，后半部分做workshop。我让这十来个人分别在一张纸上写20个和中国有关的概念。收上来之后我自己抄写了一遍，这样他们就没有办法通过笔迹来判定谁是作者。再把我所抄写的这10份发给大家讨论，通过字词的组合来判定谁是真正的作者。这个游戏要玩起来，当然需要真正的作者要尽力隐瞒。还得要积极发言，把注意力引向别的人。这是仿造了“杀手”游戏。结果他们每个人都隐瞒不力，主要是没有奖励措施所致。有的页面一拿出来，原作者就开始笑起来，大家一领会，差不多就已经知道了谁是作者了。即使这样，把大家个字写的原稿和我的抄写版本对照，还是有一个作者被弄错了。同学的个人与个人之间互相了解尚且如此困难，何况文化与文化之间的互相理解。他们的词汇表里面出现的词汇，当然不可能是准确的对于中国文化的解释，事实上，是不是有可能得到某种权威的阐释，本身是值得讨论的。有的学生居然把“和服”、“忍者”这样的词都写进了关于中国的词汇表里面，让人忍俊不禁。
学生们的词汇表和我手抄的这一份对比版本，贴到了画廊的墙上。小倩很得力，很快写了英文的说明文字附在一边。
晚上在房间里，拿纸片勾画了整个画廊的布局。各种要素形成一个网络结构。
2005年11月25日
韩国人用端午节申报世界无形文化遗产，今天成功了。联合国教科文老不靠谱了。国内很多人大怒，不过其实我认为是好事情。想想看，现在全世界都过圣诞节，这说明基督教得逞。
趁着前几天下的那场雪还没有化掉，我墓地拍24节气中的“小雪”，一个人折腾了两个小时，自己冻个半死，也把半夜摸黑来踏雪的学生情侣们吓了个半死。后来发现第一天吃饭的地方，门口的露天的木头桌子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拍了。
翠希真好玩。我跟她说，明天我去伦敦接老婆，这样我明后天就不能在这里上班了。她说：我们又没有说星期六有人。我说，不和你们吃饭了。她说：咳，我只是怕你感到lonely，要是什么时候觉得lonely了，就打电话，咱们喝酒。
我说，招那几个学生帮我多检一些树叶，越多越好。
她说：没问题，等你从巴黎回来，就进不来了，里面会全是树叶。
今晚有学生的联欢活动式的艺术展示，我在画廊工作，去得晚了。有一些据说好的表演已经结束。去看表演之前，用投影机把从网上档下来的图片打在墙上，画下了铅笔稿。下午飞利浦老头去帮我买来了黑白颜料，乘兴就在一面墙上画出了斑马和一只侧面的奶牛。有一强调了奶牛的黑色斑纹和地图的相似性。
下午已经把严复和赫胥夷的资料，我整理出来的关于奶牛的历史的资料等文字材料打印出来停在墙上。把这样子，我离开的这几天，画廊里面看起来已经是一个未完成，但是完整的作品。
2005年12月3日
在布鲁塞尔街上逛，找到一家叫100%Design的卖小玩意儿的小店，大厨窗里面就是一只大奶牛。里面有涂成斑马纹的奶牛，有涂成足球纹路的奶牛，把我的很多小想法全给做出来了。可见这样的小花招，做设计的人也会想得到。
在一家礼品店买到一个白老虎玩具。一看制作的质量就是中国产品。在红桥市场或者雅宝路，50块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在这里卖50欧元。亏大了哈。做作品要用，没办法。
奶牛图案，其实一直是有人关注的。有一个相当不小的群体喜欢这种纹样，把它印在被子上，一特别是牛奶杯上面。
晚上，在巴黎东京宫美术馆，买到一本日语版的《迷彩》，原著是英文的，《The Book of Camouflage》。书里的内容和我在网络上了解到的情况大同小异。
在往上查到的资料说，Holstein黑白奶牛是两千年前在荷兰杂交出来的。可是我在卢浮宫里看到古埃及的小雕塑上面，就有黑白斑块的牛！
2005年12月5日
熊猫和白老虎玩具一进画廊空间，一个“黑白动物园”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步行下山，到小倩带我去过的China Blue商店去看一下他们的磁胚。这个店提供磁胚，让顾客自己往上面画图案，作为个性化礼品，生意相当好，经常有整家子人来这里画画。上星期在巴黎的时候，晚上翻设计设计产品图录，想到达汀顿这个小店中现成的东西是可以利用的。他们这里有足球形状的储钱罐，有汽车、面具，各种餐具，都是雪白的瓷胚，我用他们的彩釉，既可以往上面画谜猜，也可以画奶牛图案。
晚上开始画正面墙上的奶牛群。
2005年12月6日
Totnes街上有圣诞节之前的夜市。夜市上有一个摊位买各种仿皮毛玩具。有斑马头，豹子纹、老虎纹的衣服。
翠西说她能让树叶堆满整个屋子，原来不是吹牛。早上起来看见有工人正在清理学校里面一片片草地上的落叶。工人们拿吹气筒把叶子吹成一堆，再装到车子上去。又走过时酒席那个，这一车树叶直接运到展厅里面来给我用不就得了。一会儿，这车树叶果然开到了展厅门口。原来是翠西安排好的。
开始考虑表演的做法。小倩给学院里的学生发了很多邮件，征集表演的方案。
白天不断地有人来画廊里面，只好停下画笔和他们交流一番，几乎没有办法干活。晚上狂画。坐在画廊里面，看着墙上的牛，想到条形码。
2005年12月7日
苦干三天，今晚一点钟，画完了最后一道浅灰。整个大墙面的奶牛形象已经消隐在雪地迷彩中。靠近墙根的地方要坐在地上画，累得腰酸背痛。
牛眼逼视画面前的人群，这张画自身是有力量的。这里是个艺术学院，其实画画的人根本就没有，学校里面也找不到画画的材料，材料室多半是用来加工戏剧和行为艺术表演用的道具。我需要什么颜料，飞利浦老头就得下山到小镇上去买。储藏间里面有一些刷子和调色盘，，那是每次展览后用来刷墙用的。他说：我画画，是这里最激进的行为啦。大玻璃窗前面，经常有很多人驻足观看。
飞利浦老头开始帮我染白色的树叶。很敬业，工作过程也很理性，什么颜料是化学物质，要戴上手套操作，分得清清楚楚，叫人佩服。
老头说：动物的迷彩是尽量装成植物，那么植物的迷彩是什么呢？我说：有些植物会尽量把自己变成土地的颜色，免得被天上的飞鸟看见下来啄食它们的种子。老头说：好，植物的迷彩就是消隐在土地中，那么土地的迷彩是什么？我笑了，土地的迷彩是变成大海的颜色，大海的迷彩是变成天空的颜色，整个宇宙会变成无数面镜子。
有个拖着迷彩旅行箱的男人过来，看了横滨的舞狮子的录像，走过来问我：这个作品和中日关系有关吗？我稍微解释了一下，以为他很了解情况，没想到他突然问：中国和日本在历史上打过仗吗？我愕然。发生在亚洲的事情，对这里的一些人来说是遥远的。当然，这样的人应该是少数。
2005年12月8日
这几天学校里面开一个会，来了不少人。下午有个以前在这里读博士的女士过来，告诉我，她听说，达汀顿这个地方是最早试验农业的产业化的地方，也就是说，最早搞农场这种生产模式的地方。我们现在看这里，风景秀美，其实当年恩厚之他们搞乡村建设，立志重构农村生活和产业，也有将农业工业化的想法，当年这里，是遍地牲畜的生产景象。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也和我正在处理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现在，画廊里所有的要素连成了一个网络结构，如果把文字资料加上去，已经是一个可以成立的观念性的作品。但我一直追求一种感性材料的直接呈现。感性材料的呈现才更有感性的生发能力。
现在，展厅空间分成两个部分，东面的黑暗的投影空间，主要是南面墙上横滨舞迷彩狮子的录像，关键词是“融合”和“斗争”。北墙上是我为广州三年展，在这里写的格林威治时间的光书法—关键词是“时差”；东墙上是这里的学生做我的workshop时写的关于中国的20个概念，关键词是“误读”。明天要去埃克塞忒给普利茅斯大学美术系的学生作workshop，我会叫他们各自画关于东方的地图，到时候放到这个空间的地面上，关键词是“想象”。这样，这个空间构成一个完整的关于文化关系的讨论。
走过来以后，间隔的短墙，由真的树叶贴在墙上组成的迷彩墙，一套儿童迷彩服贴在树叶墙上。这些树叶连接了地面的树叶。
转过来就进入了西面的亮的空间，也就是“黑白动物园”。主要的墙面是奶牛、斑马、企鹅等动物隐身在雪地迷彩图案中的大幅壁画。这些图形是有灰阶的画面，比较接近军事迷彩服，和隔壁房间中的迷彩狮子形成呼应。正面瞪视观众的牛眼，也强调了一种威胁性。这一面墙的关键词是“生物进化”。生物进化是为了适应环境，加入生存竞争。斑马和企鹅是成功者，熊猫是失败者。奶牛却是人工干预进化的结果。
南面的墙，已经画了12头冠军奶牛的铅笔稿，正在犹豫，是否把奶牛升上的黑色斑块涂成黑色。或者，涂上条形码？和奶牛的历史、克隆牛试验、疯牛病等有关的文字资料，应该出现在这一墙上，这面墙的关键词是“人工干预进化”。
西面和北面的墙，是将奶牛的图案尽量变成地图，在黑色斑块之间画上航海、航空的航线。由航海到海军，海战，甲午。所以，严复的资料应该出现在这面墙上。同时，宋美龄和恩厚之的通信也是出现在这面墙生的内容。这面墙的关键词是“社会进化论”。工业化与回归自然的要求之间的冲突。连着汀顿的历史，它在空间上又延伸到东面的黑暗空间，和横滨狮子舞连接起来。这样，圆圈就闭合起来了。
地面是在这个闭合的叙事结构中插入怪异意想的关键，也是整个展厅中最主要的，能够从身体经验上影响到观众的物质存在，墙上的东西，都偏重于用观众的观念系统来起作用。这两天忙着把树叶染成白色和黑色，将要用树叶铺成黑白奶牛的侧面造型，黑白树叶在这时变成了颜料。在上面再放一个黑白图案的足球，足球又把树叶变回了草地上的树叶。黑白树叶，是树叶的进化。足球的出现，应该是整个“黑白动物园”里面最无厘头的因素。可惜没有时间了，应该去找在英超踢球的孙继海，和一个日本球星，在这颗足球上签名。
这里出现了两种选择：我可以直接在灰色的地面上用树叶摆放一个黑白奶牛造型，也可以用剩余的本色树叶，来填满奶牛轮廓之外的空白地面。这个可以到时候再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