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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弥撒 2008-03-07 03:17:17
作者:缪哲
  文章来源:世纪中国
  
  
  
  
  艺术史的文献与“家法”
  
    《塑造〈法华经〉——中国中古佛教的视觉文化》(Shaping the Lotus Sutra: Bu
  ddhist Visual Culture in Medieval China,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2005
  ),是哈佛大学汪悦进教授的新作。书分为6章,近500页,可谓“巨帙”。自1954年Ler
  oy Davidson《法花经变相》(The Lotus Sutra in Chinese Art)以来,法华变的研究
  ,恐以它的部帙为最大。
  
    《法华经》则是小经,六朝隋唐间,最是风行。敷演其内容的造像,最早见于5世纪
  初。那时的选材,还仅限于第11章《见宝塔品》,第24章《观音品》;塔或龛内,设两佛
  并坐,左释迦,右多宝,是早期《法华经》造像的常式。到了隋代,内容便繁富了;源于
  各品的经变故事,多以长卷的方式,如连环画一般,绘于窟壁或顶上。但细流漾为巨川,
  却是唐代了:整个窟壁的中央,绘宝树与楼台,中设释迦说法,菩萨、天人环侍;下部和
  左右,则环以蜿蜒的群山,山隈内绘以各品故事的“变相”,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法华变
  ”。
  
    “法华变”的研究,以前学者用力最多的,是它的图像学,即辨认画的内容,是哪一
  节经文的再现。汪悦进教授则别出新路。他从5世纪初至唐末《法华经》的造像中,选了
  若干有代表性的浮雕,壁画,与塔,然后把中古的视觉经验、佛教修行的止观、见于诗文
  的观物方式、当日的政局、佛道哲学、和中国人固有的宇宙观等,熔冶于一炉,铸成了数
  面视觉文化的镜子,持之以临“法华变”,以期它的构图原则与含义,分毫毕见于镜中。
  
    但抱负虽大,成就则不如。求原因的话,似有两个:一是文献与图看得不精,就忙着
  阐释;二是不管文献与图之间,是否有关联,就持此照彼,结果把图照走了形。这两个不
  足,好言“文化阐释”的学者,是多不能免的。故借着评此书,我们谈谈艺术史中应注意
  的文献与“家法”问题。
  
    艺术史研究的目标,固然是图,但图的理解,终少不了文献的帮助。读文献有基本的
  原则,那就是字义的理解,要取当时的含义,不要想当然,或以今例古。但作者的书中,
  却甚多这样的错误。
  
    如书的第6章,引了唐代一塔铭,中有“悲风树之难停”的话。这塔是给亡故的父母
  造的,故“悲风树之难停”,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简说了。但这
  “风树”,作者却解作“释迦涅磐的双林”。是谓想当然。
  
    又同章引的另一则塔铭中,有“□寻觉路,言归化城”之语。“言归”之“言”,是
  古代的语助词。但作者做了实解,译为“谈论”(talk about)。是为以今例古。
  
    这类错误书里很多,因不致命,不多举。但即此也见作者的读书,是过于粗放了。
  
    另一类文献的错误,则是作者整个阐释的支柱。它摸不得,更碰不得,否则阐释呼啦
  就倒了。我们以第1章的《魏文朗造像碑》为例。
  
    《魏文朗碑》造于424年,出资的魏文朗,或是小乡绅。它的碑阳可分两部分:上部
  设一龛,坐释迦与多宝(现有的研究多称两像一为释迦,一是道教的天尊。我的看法则否
  )。龛的右侧有亭、或堂,坐文朗的父母。龛的下部,是魏文朗夫妇的骑马、乘车图,和
  眷属的供养像(碑阴配置也类似,唯龛像是“思维菩萨”)。
  
    魏文朗为什么造碑?发愿文是这样讲的:“□□不赴,皆有建(?)劝,为男女造佛
  道像一区……子孙昌□,所愿从心,眷属大小,一切□□……”。
  
    因碑磨损得厉害,故引文开头的两字,学者的读法不一:如“哀孝”,如“家多”,
  更谨慎的人,则阙而不读。所幸这俩字,并不妨害我们对造碑目的的理解:“为男女造佛
  道像一区”的“男女”,六朝一般指子女(或儿孙),这是蒋礼鸿、吕叔湘先生早有结论
  的。则知魏文朗造碑,是给儿孙们祈福。
  
    但作者不提“哀孝”“家多”的歧读,径取了“哀孝”;又把魏文朗父母所居的亭、
  或堂,比作汉画像石的阙——即坟茔或升天的标志。这么一解,不仅解死了魏文朗的父母
  ,还把碑上供养佛的眷属,解成了给亡者送灵的子孙。那“为男女造像”又怎么办?作者
  绕了个曲线:他在“为男女造佛道像一区”的后面,自添了半句话:以积功德。于是逻辑
  就“通”了:为天下的男人女人造像,是积功德;积的功德,又是父母超升的资本;则知
  虽换了佛教的衣装,但汉画像的送灵图之传统,是仍延续于六朝的。
  
    也就是说,作者不细考字义,有了困难,就擅断、擅改铭文,必欲其阐释“成立”而
  后可。
  
    由于错看了“男女”的路标,这一章书就拐入了歧路。此后不久,又一个十字路口横
  在了眼前:碑阳的双像。作者说,从右像的“佛教手印”这特征看,它原是佛教的多宝,
  但由于穿道人服,因此是道教化了;这便与左侧的释迦一起,成了“佛道一体”观念的折
  射。
  
    什么是“佛道一体”呢?作者引北周的道教文献《老子序》,说“道生于东,为木,
  阳也;佛生于西,为金,阴也。道父佛母,道天佛地,道生佛死,道因佛缘,并一阴一阳
  不相离也。”既然阴阳不离,天地不离,生死不离,作为这两极之体现的道与佛,也便不
  离,是为“佛道一体”。龛内的两神,则为这观念的镜像;一主生(道神、或道化的多宝
  ),一主死(释迦)。这样一来,龛的作用,便同于汉墓画中西王母把守的天门。魏文朗
  的父母就是从这里,由死界而超升的。
  
    真是“多歧亡羊”,作者又走了错路。所谓“道主生,佛主死”(即“道生佛死”)
  ,原是中古道教徒的谤佛语。它大意是说:道教求长生,佛教求涅磐;涅磐是“死”,故
  “道生佛死”。它的口吻,类似今天“你嘬死呀!”是道教骂人的话,当时的佛教徒,莫
  不闻而色怒。尤为可怪的是,作者的《老子序》引文,是摘自甄鸾《笑道论》的;甄鸾是
  佛教徒,他所以摘《老子序》的话,是为骂它。其法是先引《老子序》的原文,次仿其腔
  调与逻辑,予以打趣、嘲骂。这“道生佛死”的说法,自在嘲骂之列。但作者却见前不见
  后,竟一则曰“道生佛死”的观念,颇流行于中古,再则暗示佛道两界的人,都信奉这观
  念,三则曰以“忠佛弟子”自居的魏文朗,把它表现于碑上,服务于父母的超升。我颇疑
  这《笑道论》一文,作者是没有通读的。一见其中的“道生佛死”合于己说,就捧出去阐
  释了,忘了后面还有佛教的回骂。
  
    这致其阐释于崩溃的错误,书里有很多,一一举列,篇幅就长了。我们只举一个作者
  心爱的证据,看它如何读的。
  
    第4章阐释的主要支柱,是惠远的佛影铭,故作者不停地引用。诗铭的第一节说:
  
    廓矣大象,理玄无名。体神入化,落影离形。回晖层岩,凝映虛亭,在阴不昧。处暗
  逾明。婉步蝉蜕。朝宗百灵。应不同方。迹绝而冥。
  
    文中的“大象”,作者解为“佛的巨像”(the great image),“体”解为像身(
  body),“回晖”则为佛像的身光(halo)。借这一解释,作者不仅印证绘画的“凹凸法
  ”,也支撑了这一章的阐释之厦:中古人是以“龛像”为“镜中像”的。
  
    但这一根柱子,也依然摸不得,碰不得,——如果我们欣赏这阐释的蜃楼,不愿它消
  失。可我还是想碰一碰。细读惠远的铭文与序言,我颇以为文中的“大象”,是“大象无
  形”的大象,换成魏晋的“格义”语,就是佛的“法身”,而非佛像。“体神”之“体”
  ,又为动词,指法神是以“神”为“体”的,而非佛像之躯(“入化”指“法身”化入于
  万物)。“回晖”云云,似为形容法身的形象语,如以“寥寥长风”喻“雄浑”,非佛像
  的身光。因这铭文共五节。这第一节讲的,是佛的法身,和佛的示寂(“绝迹而冥);第
  二节说的,是佛为劝世,才留下了遗影(佛像),至铭文的第四节,才说“像教”东流,
  庐山有佛像窟的造设。这样一节一节,无论从“本体-方便”的阶次,还是时间的次序,
  都是次第而下的。故作者对一节铭文的理解,似甚不得要领;那他的阐释,也就大可一问
  。
  
    与读古文献的粗疏可称同调的,是对今人著作的阅读。我们还以《魏文朗碑》为例:
  若必欲作者的“送灵说”成立,则碑阴的思维像,就得是弥勒,——作者的确是这么说的
  。但以思维像为弥勒,是一种很旧的观点;上世纪50年代,就有了Soper的质疑。1993年
  ,Junghee Lee又有专论思维像的长文(刊于Artibus Asaie),称中国的思维像,无一例
  弥勒,而大都为悉达多太子。2002年,Marylin Rhie在《中国中亚早期佛教艺术》中,称
  五世纪初的思维像,当皆为悉达多太子。但作者称碑阴的思维像为弥勒时,却只字不提这
  些新的成果,径引陈说。这就有背为学的规范了。我倒不是说Junghee Lee等人的结论,
  作者非采用不可;但不采用,要有不采用的理由,或有反证。因不符合自己预设的观点,
  就视为蔑如,那学问就成了“话语”(discourse)。
  
    但有时候读了,却又等于没读,如第3章对敦煌217窟与初唐政治关系的阐释。其中最
  重要的一个关节,是北壁《观无量寿经变》的一个画面:阿阇世太子囚父母在城内,城外
  有操兵戈的士卒。作者称这个画面,是影射707年太子李重俊率羽林军政变、欲取父位而
  代之,和713年李隆基政变、迫其父退位的史实。
  
    若要这阐释成立,217窟就必造于707年之后。但贺世哲依据217窟的供养人题记、《
  敦煌名族志》、和《金刚经》残卷的记载,是推定该窟造于705-706年之前的。如今敦煌
  界的学者,也多接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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