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艺术家的个案研究,徐林的艺术和方法论
发起人:徐林  回复数:3   浏览数:4483   最后更新:2008/04/13 18:15:42 by
[楼主] 徐林 2007-11-27 19:32:41
面对无限繁殖的数字

每一个初见徐林的人,都无法从他的外在判断其是一个画家,理性、儒雅、平淡、执著的形象总是给人以某种程度上的错觉。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谦卑而沉静的徐林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或者商人。

事实上,十几年来徐林始终坚持着一种定型化的视觉图式:一种既无再现或表现,也没有隐喻或象征,只是一系列按顺序呈现的数字的图式。显然,连续十几年对这种数字图式的连续性书写是行为而非意义上的。徐林在九七年,随意抓取一个数字算作开始,从此便只能按照既定的顺序进行,没完没了,没有终点的劳作下去。在徐林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时间的流逝及消耗,这是一个单调的漫长的耐心的劳作过程。在这过程中,它不需要激情和灵感,也不需要想象和构思,它需要的是一种持续的工作习惯。相对于其它富有激情和丰富样式的艺术家而言,徐林的独特现象吸引着我们去探究和思考。

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中提到,一个信教的小姑娘是这样感悟人生的:“我活在此时此刻,既不是为了献身给建设人间天堂的道德事业,也不是随着无常的风把我这片落叶般的身子吹到哪一个恶心的地方,而是挚爱、忍耐和温情拥有我此时此地的生命”。生活是短暂的、痛苦的、没有目的的、容易疲倦的。人所想要的都是虚幻,无论功名利禄,都只能给我们片刻的激动,而无法让我们体会到心灵的平静。生活给了我们想要的东西,又让我们知道它们是没意思的。于是信仰成了人类心灵的慰藉。

但是拥有信仰,并不表示徐林的作品具有宗教化(或宗教情节)的表示,因为在徐林看来,信仰具有更宽广的涵义,只有在理性终止的地方,才能够开始信仰,信仰是无须证明的。而徐林正是通过这种持续不断的繁复的书写和言说,似乎进入他所认为的有信念的生活状态。但徐林是否而由此和这些序列数字发生了交流,我们无从得知,徐林本人也无法知晓。

在这些作品面前,只要稍退几步,就仅能能看到一个个色块,惟有靠近才能发现色块中排列的象印刷体一样规则的数字,这些数字是严格按照顺序排列的。在我们日常生活经验中,当数字和某物发生关系时,便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学意义,比如车牌号、手机号、门牌号等等,这些相对固定的号码必然代表某人或某物,同时他们也必然具有顺序排列的构成性质,甚至某个特殊的数字(号码)指向或代表了某种特殊身份。但徐林显然不关心数字背后的具体所指物,他只关心数字和数字之间的顺序排列关系,它们之间的序列关系也许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因为去处数字的一切指事、模拟、象征的功能后,数字成了无意义的符号。而将无意义的符号仅按顺序排列成的数字世界与周围环境完全相分离。数字符号的社会学附加意义已经完全消失在反复叠加的色彩背后,只剩下一片色域突兀在眼前。于是数字变的可读却不可解,悦目而无所知。数字成了纯粹的符号,它的意义不在画面和现实的关联中,而是形成一个自我闭合的平面的组织体系。

仔细地观察这些作品的细节,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表象,一种书写的痕迹。显然,这成了我们对作品进行破译的有效线索,因为书写的痕迹记录着徐林的进出、行事、冥想和劳作时所发生的全部过程。我仔细地分辨书写痕迹的微小变化,我惊奇地发现这些有序数字并不是按照顺序,通过一次性书写完成的。而是使用两种相近的颜色不断地,相互覆盖、叠加和修正。这个细节的发现为我们讨论徐林作品提供两个线索:其一是徐林的作品只是一种特殊的书写方式,这种书写方式和普通书写的不同在于普通书写是一种代码,而徐林的作品仅仅具有书写的外表,它规则而有序;其二是徐林是否在“描绘”数字,但数字可以被“描绘”吗!事实上数字是能辨的概念的“型”,我们无法具体“描绘”,我们却对数字的“型”有正确或错误有判断的标准,只是没有一种“正确的型”是必然的,所以“正确的型”只是一种偶然的、不确定的呈现。于是,这每一个偶然的、不确定的“正确的型”之间的序列关系构成了徐林言说的痕迹。

路德说过,信仰如同渡海,没有信心的人无法乘船渡海。你看到了船,但是你没有信心的话就不敢依靠将要乘坐的船,所以只能在原地。因此信仰不是知识。你有知识,你知道船,但是你没有信心,所以仍然无法行动。所以信仰是看不到深渊的底也敢纵身一跃。信仰不是争辩和考证,不是外表的仪式和行为,而是自己改变自己的道德,并用这种道德去过一种有信念的生活。

所以,徐林的作品并不是我们常规意义上理解的绘画。这些按顺序呈现的数字状态和日常世界的本质有着惊人的相似:重复、劳作、叠加、繁衍、无意义、甚至是徒劳的、默默无闻……但这些数字不厌其烦地告诉观者:它在那儿,它在不断地繁殖出来。企图对不断繁殖的呈现,必须以持续不断的方式劳作,因为只有数量才能证明它的存在绝非偶然,惟有如此才能产生“类”的说服力。十几年来徐林天天如一的劳作,严谨而又单调。随着数量的增加,逐渐形成具有物质性的个人现实,一种有信念的生活方式。这个现实的内在秩序和它组织的严密性有效地阻止了外界因素的介入。它们和我们生活的时代没有什么关系,没有对抗,没有批判,没有歌颂,也没有反映。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让这些作品向外部世界开放,也不必要企图谋求作品内容以外的广泛性和丰富性。我们只需要来体会一种单调中的魅力和品格。

也许,在徐林看来,这个世界(宇宙)是悲观的,一切已发生和将要发生的都是简单地繁殖和重复。相对于其他国家中的人们不一样,我们不是生来就降临在一个被信仰包围的群体中。其他国家的人可能从出生就注定了自己的信仰,但是我们需要自己去寻找。“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我们之所以需要信仰是因为我们感到了饥渴。我们成了信仰的饥民。

于是我们在徐林的作品中看到一个朝圣者的跋涉,但徐林并不企图通往彼岸,而是坚定地认为过程就是彼岸。于是,这些作品和我们生活的世界一样,成了独立的另一个世界,这另一个世界既和日常世界相殊异,又和日常世界的本质相类似。这种微妙的方式让徐林的作品处于一个特殊的存在:如果它不指涉日常世界的本质观念,它就是自生的独立世界。

也许我想的太多了,徐林说他只是想把后天(外界因素)形成的“自我”逼出体外,让原本的“自我”自然呈现,就是这样罢了!但我想对徐林说的是:沙漠的内心是潮湿的,只要我们再深挖下去,就能发现潮湿的沙子,而沙子中的水分,足以滋养朴素的、生命力顽强的沙柳。

仲冬于巴黎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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